副宮主緩緩說道:“很簡單,我來講個故事給你們聽。曾經呢,有兩兄弟,弟弟什麽都不如哥哥,在心裏把大哥當作神一樣敬重,認為他是永遠不會犯錯的。不過有一天,弟弟知道大哥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同。他不但會犯錯,而且犯得錯十分離譜。不過這些也不算什麽,弟弟很快就釋懷了。兄弟倆齊心協力,為了同一個目標規劃布置,直到弟弟突然發現,兩人的想法分歧差了十萬八千裏。弟弟遵守著上輩上上輩的遺願,兢兢業業,小心謹慎地行動,盡力不和其他門派發生衝突。而哥哥呢,卻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狂念。他想借著這個行動,將各大修仙門派除掉……一切的起源是為了什麽?大哥,我什麽都知道,源於你做的那件錯事。我可不能允許祖祖輩輩的基業因為你自己的私念被摧毀,我讓了你那麽多年,如今再也不會讓啦!”


    他雖然說的這樣含糊,但具體意思眾人都大致明白了。原來離澤宮正副兩個宮主是兄弟,兩人關於某事的意見不一致,而且,聽起來,那似乎是很了不得的大事。


    禹司鳳顫聲道:“你……你說的基業……難道是說破壞定海鐵索的事?那些妖魔……都是離澤宮……”


    副宮主點頭道:“不錯。你們不是去過了不周山麽?烏童這小子幹的倒是不錯,隻可惜野心太大,不能容他長久。那是另一個離澤宮,內部的,連你們這些年輕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嗬嗬,司鳳你幾番搗亂,險些壞了我們的大事,按說早該將你處死,不過有人死命護著你,你運氣不錯啊!”


    禹司鳳臉色煞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如果這是一個夢,拜託快些醒過來。如果它不是一個夢,那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什麽?算什麽?堅持的,又是什麽?


    肩上忽然被人扶住,他神色渙然轉頭,卻見璿璣擔心地看著他。禹司鳳淡淡一笑,低聲道:“我沒事,很好。”騙人,如果很好,為什麽他臉色比死人還難看?璿璣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握住。


    褚磊忽然沉聲道:“今日副宮主將一切都說了出來,所欲何為?莫非教我們知道,離澤宮一直以來居心叵測,不懷好意,撒下彌天大謊?”


    副宮主笑道:“褚掌門何必話裏藏刀。隻是這事既然已經被捅出來,不如索性說個痛快!我是好心,秉承離澤宮上輩遺誌,不與凡人發生任何衝突,但不代表我本人願意這樣做。必要的時候,我會做得比大哥更絕對!眼下大哥要殺你們,我卻要救你們。天下五大派掌門人都在這裏,且聽我一言,我要你們從此不再追究定海鐵索一事,以後安安分分做你們的修仙門派,繼續除你們的妖,咱們離澤宮便也照樣好好地做五大派之一,簪花大會一樣的參加。點睛穀,少陽派,你們門派裏的定海鐵索要在三日內解開。今天的事,大家都爛在肚子裏,都當作沒發生過。那麽我便仁慈一些,放你們出島。否則……嘿嘿,你們便做海裏魚蝦肚裏的爛泥吧!”


    他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隻聽一陣靴聲橐橐,先前動也不動的離澤宮弟子們一擁而上,劍尖豎起,殺氣騰騰。


    第四卷 華夢驟裂 第四十章 暴亂(二)


    褚磊沒有說話,隻是迴頭看了看諸人,目光緩緩滑過和陽、楚影紅、東方清奇……每個人他都看了一會,每個人給他的眼神都是一樣的。


    決不妥協!


    他朗聲道:“如此,隻有辜負副宮主一番好意了!定海鐵索鎖的是一個作亂大妖,我等決不能讓他被放出來興風作浪。就算是死——修仙之道以守衛百姓安危為己任,我等區區幾條賤命,為了蒼生安危,又有何懼?!”


    這番話說得極是慷慨激昂,眾人都感到一陣熱血沸騰,就連受傷的人也忍不住再次握住兵器,隻覺渾身都是力氣,再戰三百迴合都不是問題。


    副宮主倒是一愣,跟著嗬嗬笑出來,曼聲道:“話說得真是好聽!難怪人家都說做凡人好,不但能說大話,還蠢到以為自己真能維護什麽眾生安危……蠢貨總是很容易感到幸福。”


    話未說完,忽覺身側一道寒光急速刺來,快若流星,他反手用劍一格,“喀”地一聲,卻是一柄極長的劍,正是東方清奇手裏著名的劍——驚鴻。那劍可隨主人心念任意伸長縮短,委實是不可多得的神物。東方清奇見一招不中,手腕忽而一抖,驚鴻劍陡然一折,貼著副宮主的劍身蛇行不止,刺向他的胸口。


    副宮主長笑一聲,卻也被逼得不得不後退兩步,口中說道:“莫要逼我動真格的,嗬嗬……難道真的想死?”


    忽見眼前青影一閃,他心中大驚,緊跟著胸口遭受重擊,痛徹骨髓,若不是手裏的劍死死卡在地上,他險些要倒飛出去。“大哥!”他低低叫了一聲,渙然抬頭,看著站在眼前已經收斂了妖氣的大宮主。大宮主雙目黝黑,深不見底,靜靜看了他一會,忽而轉頭說道:“將這裏的人全部殺了,一個也不許留。”


    那些原本執劍的離澤宮弟子立即撤劍,緊跟著卻做出匪夷所思的行為——每個人都將上衣脫了,張開雙臂,肋下齊刷刷兩排漆黑的珠子。璿璣大吃一驚,猛然想起禹司鳳身上也有這東西,紫狐手腕上也被釘了一顆。


    當時,他是怎麽說的?是裝飾品。可是,紫狐卻說是用來壓抑妖氣的東西。到底誰才是真實的?她抬頭看著禹司鳳,他垂下眼皮,睫毛微微顫抖,麵色蒼白到幾乎是透明的。


    “司鳳……”她喚了一聲。他的睫毛顫了一下,卻沒有說話,沒有看她。


    副宮主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弟子,顫聲道:“你……你怎麽……”大宮主冷道:“從小開始,你肚子裏那些小算盤,我便一清二楚。事關重大,容不得你胡鬧,安靜看著。”


    鍾敏言正自心神激蕩,握緊了佩劍,一觸即發,忽然肩上被人一拍,柳意歡低聲道:“你們兩個!快去把小狐狸救出來!帶著容穀主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他一怔,急道:“這怎麽行!大家都在這裏,我怎麽可以先走!”柳意歡壓低了嗓子,極是嚴厲:“你留在這裏也是累贅!能幫什麽忙?!要是真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師門,就看清自己的愚蠢!做幾件能做到的事情吧!”


    鍾敏言被他一個外人這般嚴厲地斥責,登時大怒,然而轉念一想,忽然垮下了肩膀。他其實說得一點也沒錯,是他自己看不清事實。他留下也是幫倒忙而已。玲瓏扯了扯他的袖子,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趁在場眾人不注意,背著昏迷不醒的容穀主,偷偷去救紫狐了。


    剛跑幾步,隻覺身後金光大盛,光芒萬丈,幾乎要將整個天空都映亮。玲瓏不由自主停住腳步要迴頭,鍾敏言一把抓住她,“快走!不要看!”玲瓏跟著他跳上巨大的石柱擂台,忽而流下淚來,輕聲道:“小六子,我們都會死吧?離澤宮那些妖怪……”鍾敏言心中同樣紊亂,卻不願她多想,隻柔聲道:“不會死的!有騰蛇和璿璣在,還有司鳳,亭奴,柳意歡大哥……我們絕對不會死!”


    “可是……司鳳是離澤宮的人……他也是妖怪吧?”玲瓏顫聲問著。鍾敏言渾身一震,急道:“他怎麽會是妖怪!他是人!再說……就算他是妖怪,也是我們的朋友!”玲瓏不再說話。


    那些離澤宮弟子一旦去掉封印,立即放出妖氣,隻見無數道金光在天際盤旋迴轉,金光中是一個一個與大宮主一樣的,背後帶翅膀的妖魔,每片翅膀後都拖著三根巨大的翎羽,六根翎羽上似有金屑灑落,說不出的幻妙。


    先前隻得一個這樣的妖魔,便將江長老毫不費力地弄死了,如今空中飛著幾十隻這樣的妖魔,要說血洗整個浮玉島,絕不是說笑。他們真的能辦到!柱石道人笑得悽厲,尾聲猶如嗚咽,看上去已經陷入半瘋狂狀態,手裏的令旗毫無章法地揮舞著,隻是叫:“擺陣擺陣!天下五大派死在一起好了!”那些結陣的弟子看不到有效的令旗號令,也不知該怎麽變幻陣型,急得連聲叫他:“掌門!妖魔來了!擺陣啊!”


    話沒喊完,那些妖魔便急速撲下,金翼捲起巨大的氣流,妖氣衝天,一瞬間便將劍陣給沖亂。軒轅派弟子叫嚷的叫嚷,逃跑的逃跑,在妖魔麵前卻都如紙紮的一般,為他們擒住,隨手就扯碎了。柱石道人還在揮著他的令旗,狂唿:“擺陣呀!擺陣呀!把他們殺光呀!”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幾個軒轅派長老實在忍不住,衝上去要搶奪令旗,前輩人物鬧哄哄打成一團,此情此境,真是讓人又驚駭又無奈。


    然而沒打幾下,柱石道人就被妖魔們抓了起來,淩空搖晃。他竟不知道害怕,還在狂唿:“大家死在一起好了!”話未喊完,便被這些妖魔扯成好幾段,血淋淋地丟在地上。劍陣中有女弟子,嚇得尖聲大叫,不過叫得幾聲,也很快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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