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後來有了司鳳若玉這些好朋友,但好朋友和兄弟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他在高氏山受了重傷,完全不能動彈的時候,歐陽大哥出現了。他細緻地照顧他和若玉,每天都鼓勵安慰他們,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有一天,他終於想起,所謂的兄弟,大概就是這樣。歐陽大哥雖然不是他的親大哥,但在他的記憶裏,大哥就是這樣的。


    現在一切突然顛倒了,有人說大哥是壞人,把他關押起來拷問,他那樣體弱多病的人,隻怕沒打兩下就要死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鍾敏言想到鬱悶處,使勁用拳頭捶著床板,把床捶得咣咣響。


    若玉剛好推門進來,見他大白天的悶頭躺床上拿被子出氣,他何等聰明,早就知道為了何事,當下微嘆一聲,走過去說道:“敏言,這些事我們做小輩的不好插手。你也別煩了,如果歐陽大哥不是jian細,相信容穀主一定會把他放走的。”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鍾敏言猛地從床上跳起來,“現在所有人都因為那個歐陽管事的事情,對歐陽大哥恨到了骨子裏。什麽放走!我看是要把氣撒在他身上,讓他做個替死鬼!”


    他開始也不過說說氣話,但轉念一想,或許真有這個可能性。歐陽管事是個妖,居然在浮玉島藏了十年也沒被人發現,歐陽大哥是他的大哥,妖類的大哥自然也是妖。容穀主對人還會手下留情,但對妖,可是絕對狠辣!


    “若玉!”他忽然叫了一聲。


    若玉看著他,道:“你要怎麽辦?去救人?”


    鍾敏言咬緊下唇,他也不知怎麽辦,但要他坐等歐陽大哥被人拷打死,卻是一萬個不能。


    若玉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我方才見到浮玉島弟子送飯去地牢,晚上應當還會送一次……”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鍾敏言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半晌,終於起身道:“好!我們晚上去!就算師父責怪,我也不管了!”


    若玉笑道:“你師父怎會責怪你,仗義救人,本是美德。他總會明白的。”


    鍾敏言下定決心晚上去救人,鬱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光,隻急得抓耳撓腮,坐立不安,恨不得一口氣把太陽吹下山,趕緊把人給救出來。


    “我去找司鳳!我們三人一起……”他轉身想走,卻被若玉一把抓住,“等等,人多反而不好。何況司鳳為了麵具一事正被副宮主忌諱,此時他不宜再出任何過錯。你我二人就足夠了。”


    “麵具的什麽事?”鍾敏言愣了一下,頓時想起這次再見,禹司鳳的麵具確實沒了,副宮主一定是為了這事惱他,當即笑道:“我以為什麽事呢!當時情況緊急,誰還顧得上麵具!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吧,上迴宮主也沒罰他。”


    若玉笑了笑,“那是他用永不得迴故土的懲罰換來的……”


    “什麽?”鍾敏言沒聽清,他卻搖了搖頭,“沒什麽。咱們先去觀察一下地牢附近的地形,看晚上怎麽行動。”


    晚上吃飯的時候,鍾敏言和若玉同時因為“傷口疼痛”的問題,缺席了。


    “難道是傷口崩裂?”璿璣一麵夾菜,一麵有些擔憂。


    禹司鳳若有所思,笑道:“想必崩裂的還挺嚴重。待會我給他們送飯吧,順便看看傷勢。”


    “我也……”


    “璿璣別跟著了,”他笑,有些戲謔意味,“都是要脫衣查看的傷口,女孩子去不方便。”


    是這樣嗎?可是他笑得很不懷好意。璿璣定定看著他,似明非明。


    禹司鳳知道她一向聰穎,隻不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沒看出鍾敏言對歐陽大哥的信賴,所以這次她抓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看著她為難的樣子,睫毛一顫一顫,好像兩隻蝴蝶的翅膀,他不由笑得更深了。


    “我那裏有傷藥繃帶,司鳳待會送過去吧。”一直沒說話的褚磊終於開口了,倒讓禹司鳳一愣。他看了一眼這個平日裏古板嚴肅的少陽派掌門人,心中忽地瞭然,他們這些人做什麽都瞞不過他的眼。眼下褚磊這樣說,就代表他默認了鍾敏言的胡鬧,他心中一鬆,登時對他更是敬佩。


    飯畢,果然褚磊取了繃帶傷藥讓禹司鳳帶去,一麵又道:“敏言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喜歡惹麻煩,這次下山曆練,司鳳還要多看管他一些。”


    禹司鳳第一次被褚磊這般和顏悅色地對待,有些受寵若驚,心中到底還有些不明白他何以對一個離澤宮普通弟子如此器中,抬頭打量他的表情,但見他目光柔和,隱隱含有讚賞之意。


    “璿璣……也煩你多照顧了。”


    禹司鳳臉上猛然一燒,登時悟了。待要解釋幾句,又顯得無聊,客氣兩句又是矯情。想到自己的秘密被他輕而易舉看穿,心中忍不住有些慌亂,然而得到長輩的首肯默認,又令他歡喜,一時間竟然呆若木雞,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一向足智多謀冷靜自持的禹司鳳,終於也有尷尬的時候了。褚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很是欣賞這少年,本想與他長談幾句,誰知門外忽然一陣騷動,璿璣砰砰用力敲門,叫道:“爹爹!司鳳!又有人來浮玉島了!”


    兩人都是大驚。


    第三卷 無心璿璣 第八章 變(八)


    暗地偷襲人這種事,鍾敏言以前沒做過,以後未必會做,不過今天他卻要做一次。


    他和若玉兩人在地牢附近轉悠了很久,終於等到天黑,兩個浮玉島弟子提著飯盒來送飯。若玉對他使了個眼色,兩人繞到後麵,一人一個手刀,那兩個浮玉島弟子哼也沒哼一聲就暈了過去。


    鍾敏言一麵脫他們的衣服,一麵又急急忙忙從懷裏取出軟香蘇,朝他們臉上噴。若玉飛快地換上了送飯弟子的衣服,一麵催促他:“快點!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


    鍾敏言第一次做壞事,害怕之餘還有些興奮,好容易把衣服換上,提著飯盒,和若玉朝地牢裏走。沒走兩步就被看守的弟子攔下了。


    “令牌。”


    令牌是什麽東西?鍾敏言一怔,旁邊的若玉卻早已氣定神閑地從懷裏取出一張朱紅色的小牌子,遞過去。鍾敏言有樣學樣,也掏出令牌遞上,耳邊聽那兩人問:“中午讓你們傳話給師父,要些傷藥繃帶,可帶了嗎?”


    若玉點頭道:“帶了,還是最好的呢。”


    那人嘆道:“那便好……真是可憐啊,被拷打成那樣……依我看分明是個人,可容穀主他……”


    另一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別多話,讓他們進去送飯吧。”


    鍾敏言提心弔膽地跟著若玉朝陰暗的地牢裏走,抬眼見他氣定神閑,手都不抖一下,心中不由佩服。


    浮玉島地牢cháo濕而且陰暗,大約是靠海的緣故,越往裏走,地上積水越深。到了頂裏麵一道鐵門處,漆黑發臭的積水已經沒過兩人的腳麵了。看門的弟子把鐵門打開,放他們進去送飯,鍾敏言隻覺一陣惡臭撲麵而來,嗆得幾乎要嘔吐。


    定睛一看,裏麵一條極窄的走廊,漆黑的積水眼看是要沒過小腿,旁邊是一個個鴿子籠一般的牢房,大多是空的。


    鍾敏言隻覺心跳的厲害,腳下的積水冰冷惡臭,他的心幾乎要從喉嚨裏折騰出來,不知是因為驚駭還是憤怒。旁邊一個牢房裏忽然傳出鐵鏈輕輕碰撞的聲音,在空蕩蕩死寂的地牢裏驟然響起,鍾敏言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猛然迴頭,眼前的景象令他喉嚨中發出一聲古怪的呻吟,再也站不住,慢慢跪在了積水中。


    “大……大哥?”他喃喃叫著被重重鐵索釘在牆上的那個人。或許,他此刻也不算是個人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兩個膝蓋骨更是白森森地突了出來。鮮血順著他的臉往下滴,很快又結成新的幹涸的血珠。


    他微微動了一下,抬頭望過來——或者不能說望,因為他兩隻眼睛的上下眼皮都被人fèng合了。鍾敏言手裏的飯盒再也抓不住,砸在積水裏。他狠狠抓住鐵欄杆,眼睛裏一陣火辣,肚子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燒,每一寸皮膚都感到了那種劇烈的疼痛。


    “我……我馬上救你!”他顫抖著從袖子裏取出鑰匙,一根根地試,可是手抖的太厲害,那鑰匙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又落進了水裏。鍾敏言惡狠狠地咒罵一聲,額上青筋暴露,胡亂用手去摸索,總是不得要領。


    若玉嘆了一口氣,彎腰將那串鑰匙撈上來,輕道:“不要這樣,讓他心裏也難受。”


    鍾敏言背過身去,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若玉將牢門打開,他立即沖了進去,掏出寶劍朝那些鐵索上狠狠砍,隻砍得火星四濺,那鐵索上也隻留下幾道雜亂的白色痕跡,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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