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千忽然抓住了他亂揮的手,他猛然一驚,低頭看她。她臉色更加蒼白,簡直如同死人一樣,映著她漆黑的雙眼,分外深邃,如同一個漆黑的夢。


    “不是小產,不要慌。快點出去!”她低聲說著,聲音已經開始微微顫抖。蘇尋秀真怕她馬上就要死掉,他無意識地揮手,抓住她細瘦的手腕,隻覺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背後出了大片的冷汗。忽然,他的手指感到了她手腕上脈門的急促跳動,那種脈動的速度,簡直不是活人能有的,但雖然跳的快,卻的確不是小產預兆。她並沒有懷孕,那為什麽會流那麽多的血?


    屋子裏血腥味濃重,夾雜著她常抽的煙的味道,她頭發上淡淡的香味,還有織輝糙刺鼻的味道……織輝糙!他忽然想起貓三說過,織輝糙可以止痛,安神。他果然是騙他!還有那黑色的喪服……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我去叫貓三!”他急急說著,站起來就要走。誰知袖子忽然被人死死扯住,花九千用盡所有的力氣抓住他,額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蘇尋秀從未見過她露出過真正生氣的模樣,她此刻的眼神是如此陰森可怕,瞳仁裏甚至隱約泛出紅色的光,他不知那是血的倒映還是什麽別的,隻覺她的一雙眼妖異可怖。


    “給我出去!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花九千冷冷說著,將他用力一推。


    其實她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蘇尋秀隻是晃了一下胳膊,可是她的眼神是那樣可怕,以致於他覺得寒滲滲地,不由自主就轉身離開……不,是逃開。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她麵前狼狽逃走,頭也不敢迴。


    13.萬峰會


    準備東西,有什麽好準備的?他已經決定了,立即離開!此生都堅決不再踏入南崎半步!花魔女給他下了七步倒的蠱,讓他無法離開書局七步,但現在她既然要走,必然會解開七步倒的蠱,然後給他下一個新的蠱。


    時機隻有那一瞬間!是自由還是淪陷,就在剎那。


    貓三很快就準備好了馬車。馬車從外麵看來十分簡單,黑色的車壁,簡單的小門。倘若不是蘇尋秀繞到後麵試圖尋找最佳的逃離時機,也不會發覺在車壁的最底端,雕刻著一朵純金色的六瓣花。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花,花瓣很大,形狀狹長,仿佛加大了兩倍的人的眼睛。在每一片花瓣上,都點綴著一顆黑色珍珠,熠熠生輝,乍一看真的像眼睛。蘇尋秀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用手輕輕摸上去。


    指尖剛剛觸到珍珠,貓三的聲音忽然在背後冷冷響起:“你在做什麽?包袱收拾好了麽?”


    蘇尋秀一驚,急忙縮手,他神色自如地迴頭,笑道:“我本來就沒什麽包袱可收拾,出門帶包袱的都是窮鬼,我隻要帶了銀子,去哪裏都不會餓著凍著。”


    貓三哼了一聲,他因為蘇尋秀點了自己穴道的事情對他越發沒有好感,於是冷道:“這一路你小心點,如果再敢像剛才那樣冒犯老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第二次!”


    蘇尋秀哈哈一笑,轉身就走,走過貓三身邊的時候,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你呀,還真多情。到底喜歡哪一個?”


    “你……!”貓三陡然變色,蘇尋秀卻早已笑嘻嘻地迴屋子收拾他所謂的包袱了。


    一直迴到屋子裏,蘇尋秀才攤開手掌,手心裏滴溜溜轉著一顆精緻的黑色珍珠。他小心拈起,對著月光仔細看。黑珍珠在月光下散發出迷人柔和的光澤,居然是貨真價實的寶貝!他吸了一口氣,用手指在上麵輕輕摩挲,有些凹凸不平,似乎刻了什麽。


    他點了火摺子,仔細轉著珍珠一個字一個字念了出來:“萬……峰……會。”


    這是什麽幫派?聽也沒聽過。蘇尋秀心頭起疑,他不是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四天王當年快意武林,四處遊蕩的時候,不知見識過多少武林門派,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萬峰會。這個門派出手如此闊綽,區區一輛馬車上麵都要點綴價值不菲的黑珍珠,可見必然不是小門小戶,剛才雖然隻有一瞬間,他還是看到了,雕刻在車壁上的花朵是純金的,精緻而且繁瑣,沒有一定的工藝根本無法做出來。萬峰會就算不是武林大派,也必然是個有淵源的門派,何以他聞所未聞?


    再轉念一想,南崎流行秘術,王公貴族都在一個勁收買懂蠱之人,以花魔女那般身手,想權傾朝野也不是非常困難的事,一個極普通的蠱師下一次蠱都要收取十兩黃金,更遑論花魔女那般花樣品種繁多。她為什麽要縮在一個破爛書局裏麵?迷霞鎮她的名聲也算十分響亮了,就算她想閑雲野鶴,書局也不可能如此安生,南崎的那些貴人,對蠱師向來是得不到就要毀掉以免日後麻煩的類型。


    是什麽理由,能夠讓她安然待在九千書局六年之久?


    蘇尋秀理不清亂麻似的思路,幹脆滅了火摺子,把黑珍珠塞進袖袋裏。正要推門出去,卻聽貓三在外麵說道:“老闆,還是讓我先去吧!你……你先留在書局裏麵,過了七日如果還有蹊蹺,再去不遲。”


    花九千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樣疲倦,他甚至懷疑她下一刻就會昏過去,她說:“我不要緊,雪山那裏多古怪,你們幾個經驗不足,隻怕應付不來。”


    蘇尋秀推開門,就見花九千罩著一襲黑色狐裘,靜靜站在馬車前。甚少見她穿這種深沉單調的顏色,在他印象裏,花九千就等於火焰,可如今這團火焰卻失去了明亮的顏色,變得蕭條清冷。他不由立即想到方才她腳下大灘大灘的猩紅鮮血,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這個女人從頭到腳,從睫毛到手指頭都是迷,他簡直沒有一點可以下手窺探的頭緒。


    花九千忽然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不知為什麽,麵對她如此明亮的眼神,他卻覺得異常輕鬆。還好,她雖然麵色虛弱,好在精神上還是一團火。


    花九千看著他,上下打量一番,才慢吞吞地說道:“你的包袱呢?就這樣赤手空拳出門?”


    蘇尋秀聳了聳肩膀,笑道:“有你這個金主在,我還要什麽包袱?你總不會讓我沒衣服穿沒飯吃吧?”


    他的嬉皮笑臉隻換來她一個冷眼,花九千迴頭吩咐貓三:“你在前麵趕車,相信你知道怎麽做。秀秀,你和我上車。”


    蘇尋秀苦著臉走過去,低聲道:“打個商量,能不能不要這樣叫我?聽起來好噁心!”


    花九千頭也不迴,說道:“那好,就叫你小蘇子。”


    “不,還是算了吧……”


    貓三已經跳上了馬背,花九千打開車門,提著狐裘想上去,可是連跨兩次都沒成功。她額頭上滿是冷汗,能看出來她在竭力忍耐著什麽,臉色煞白。蘇尋秀忽然從後麵一把將她抱起,輕鬆跳上馬車。她的頭發柔軟馥鬱,擦過鼻前,有點癢,更多的卻是說不出來的幽香。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失神。


    花九千抬頭,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俏皮笑容,輕道:“不錯啊,秀秀,我真要把你當好男人了。”


    “廢話,小爺本來就是絕世好男人。”蘇尋秀不想和她說話,關上車門就靠在窗邊發呆,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點著手指道:“喂,馬上都要出書局了,那該死的蠱你還不給我解開?”


    花九千軟綿綿地靠在軟墊上,隻是微笑,卻不說話。蘇尋秀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做高深莫測,隻知道自己被她笑得很不慡,隻聽貓三在外麵馬鞭一甩,馬車緩緩向大門行去。他黑了臉,急道:“喂!你是不是想我變成一灘爛泥和你們去雪山?花魔女!喂!我可真要生氣了!花魔女……!”


    馬車輕輕巧巧出了門,繞過街角,蘇尋秀怔怔看著花九千,他居然沒事?七步倒什麽時候解開的?他怎麽一點也沒察覺?


    “倘若我下蠱都能被人看見,那還有什麽意義?”花九千慢條斯理地說著。


    蘇尋秀第一個念頭是破窗而逃,第二個念頭卻是不敢,怕她去了七步倒不知給自己下了什麽新蠱,自己好歹是個輕功絕頂武功高強的男人,卻被她老鼠似的玩弄在手掌心,實在不甘,卻也毫無抵抗之力。


    就這樣兩個念頭一轉,稍稍猶豫了一下,便失去了立即逃離的機會。因為馬車剛剛出拐角,就被迫停了下來。蘇尋秀微微一愣,卻聽貓三冷道:“有要事需要暫離數日,別阻攔!待事情一解決,必然立即迴來!”


    他和誰說話?外麵有人麽?為什麽他半點動靜也沒聽到?蘇尋秀立即要揭開窗簾往外看,花九千忽然拉住他的袖子,低聲道:“不關你的事,不要動!否則危險!”


    話音剛落,就聽外麵一個聽不出男女的聲音幹巴巴地說道:“九姑娘當初答應了什麽?如今三大夫死了,便要拋棄前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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