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裹人的手藝十年如一日的糟糕,燕南不推據,任他擺弄自己的胳膊,壓過半個身子來把毯子邊掖在肩膀後邊,把人裹成一隻皺巴巴的蛹子。做完這些他還覺得很熱,索性脫掉西裝外套,解開襯衫領口緊繃的扣子,完成了一項極大的工程似的。


    等飛機進入穩定的平流層,機艙裏隻要沒讓人說話就很安靜,無所謂有光沒光,燕南被困住手腳沒有事做就睡覺,旁邊燕北眼皮半垂盯著一處,大概是想一些他從不允許燕南插手的事。


    窗外棉花糖似的雲朵讓人內心柔軟,燕南半眯著眼之間覺得心情還好,一隻手從毯子下邊慢慢鑽出來,沿著一側悄悄攀附上了另一個人的手。


    燕南甚至不抬頭去看,那隻手一把握緊了他伸上來的的手,自然而然垂到身側,接著是軀體磨蹭著靠近。旁邊的中年男子昏昏欲睡,隔著一條走廊的助理認真和ipad鬥爭,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裏,那種滿足與充盈的感覺像果凍一樣填滿了整個空間。


    燕南唇角帶笑,滿足地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手速五百字一小時……


    第6章 第六章


    燕南睡了半程,被燕北給看醒的,迷濛中老覺得有一股目光盯的他如芒在背,往哪兒躲都躲不開,醒來就看見燕北審視的目光在他臉皮上逡巡,燕南心虛,想也知道燕北看他臉色不對,皮囊似的白,美感談不上,駭人是真的,不自主把頭微微偏過去一點。


    燕北自知把人看醒了,也沒有厚著臉皮再看下去,兩個人也沒什麽交流,畢竟在飛機上吵架不太好。


    一片淒風苦雨中飛機滑翔下去,燕南被不由分說掐著胳膊出去,到了自己地盤上,燕北的緊張感隻增不減。


    燕南被押迴來也沒有特別的什麽感想,小區一如既往,連電梯門口的保安都沒換過,屋裏擺設一切照舊,空曠冷清,樓頂上的小孩子一年不見大概是懂事了,進來這一會兒沒聽見乒桌球乓的聲音。


    燕北從門口就開始脫衣服的習慣也沒變,拽下擺解扣子,直到中規中矩的襯衫堪堪掛在肩頭,趿拉著拖鞋去冰箱裏找啤酒,燕南坐在沙發上愣神,伸長了手去茶幾上摸了一道,出來痕跡分明的一道線。扔在一邊的茶壺也不用打開來看,肯定是一團長毛的茶葉。


    十天半個月不迴家,困了就在辦公室裏睡一覺,除了外出的時候收拾的人模狗樣,不見人的地方他過的不比一條狗舒坦。多少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個在外死撐著一口氣佯裝光鮮亮麗的生瓜蛋子。年歲漸長,世事人情,過去了這麽久,普通人都長大了,就單單落一個他,歲月裏摸爬滾打,在外能耐的仿佛修煉成一個精怪,到家來褪下那層皮來,還是那個深夜裏把人緊的喘不過氣的患得患失的孩子。


    燕南一陣鼻酸,堪堪剎住情緒。正好燕北從一邊過來,拿過一瓶礦泉水扔給他,燕南慌忙接住了,不想喝隻是擺在一邊。


    外邊霧蒙蒙的,燕北不多說話,拿控製板把所有能動的窗簾都拉上了,屋裏接著黑下來,燕南很快感覺到溫熱靠在他身邊,燕北吞咽啤酒的聲音就在他耳邊。


    “你和我談談,你是想的什麽。”


    嚴肅認真,擺足了商業談判的架勢。


    “你是想問什麽?”


    燕北捏癟了易拉罐,黑暗中聲音清晰可聞。“從你為什麽跑到北方上學那兒,解釋。”


    “就錄取到那裏了。”


    “分數不夠也可以安排。”


    燕南突然問,“哥你知道我考了多少分麽?”


    這個問題是問著了燕北,燕北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


    不知道等於燕北沒去說,等於燕南沒去問,甚至一直到燕南開學一個多月後,燕北從外地迴來,人去室空,才知道燕南已經遠在千裏之外,此前,從五月份高考進入衝刺開始,他就拎著行李紮進外地,五月到十月,偶爾打電話也是說不了幾句,燕南從來沒提過高考這些事,燕北也已經忘了。燕南那麽乖,從來都是他最軟乎也最不需要操心的地方,柔軟毫無怨言接納他的一切,他都快忘了最柔軟的人絕情起來最心狠了。


    “你都不知道我考了多少,怎麽還想幹涉我去哪兒呢?”


    燕北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那打在你卡裏的錢是怎麽一迴事,一分沒動。”


    “暫時沒用上,用的話自然會去取。”


    燕北剛想張口,就被燕南搶了話頭,“哥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什麽意思,無非是不想讓我自己去討生活而已,怕髒了我的手。”


    “但是,哥,不是所有錢的來路都是髒的,被人看不起的感覺最初還是不能正視自己,我和你想的不一樣。”


    第7章 第七章


    燕北愕然,被哽的一句話說不出來。


    不是為燕南堂而皇之的大道理感到可笑,而是這人有一天真的敢這麽大聲跟他說話,他什麽時候開始敢和他這樣當麵鑼對麵鼓的爭論反駁甚至於去教育他呢?他不是一直都躲在他身後乖乖的麽?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我剛才沒怎麽聽清楚”燕北清了清喉嚨。


    燕南知道這時候不該說話,他已經觸了燕北的逆鱗,一個自尊太過的人被強行拔掉那層武裝起來的皮囊,那是要命的。


    “你臉色不太好,先去睡一覺吧”,燕北冷靜的說。


    “我說……”


    “別說了!”燕北猛然打斷他,他聲色非常冷靜,甚至帶著溫柔,“你先去睡覺,等會兒醒了我們出去吃飯。”


    燕南去撕開他傷口的勇氣沒有堅持到最後。


    燕北起身,猛地拉開了客廳的簾子,燕南的勇氣剎那間就被湧進來的光透支幹淨了。燕南看著燕北煩躁地抽菸的背影,沒敢再說一句話認命離開了。


    燕南掀開久放在床上的防塵罩,打成卷扔在髒衣籃子裏,帶著無處安放的飢腸轆轆之感一起躺進被窩,鼻尖上縈繞一股cháo濕味兒,迷濛細雨撲在玻璃上,像很久之前那樣,等燕北悄悄推開門進來。


    燕南今年二十歲,小燕北七歲,是燕北的媽媽從老家收養的孤兒,燕南記事起家庭幸福,父親燕返是九十年代初炒股富起來的那一撥人,隨後開工廠,善於經營,搭上經濟特區的春風,很快就有了殷實的家底。母親是川渝人,溫婉美麗,在家做全職太太。


    那時候燕北的脾氣已經初見雛形,好端著生人勿進的一張臉,燕南從小就軟,見了燕北一張臭臉也懼怕,站在凳子上,下不來了也不敢叫“哥哥你幫我下來。”大概是人這一輩子的好運氣都是有一個總量的,或者能享的福分也該是固定的。


    零二年那場疫情,就像悲劇開始時候豁然拔高的詠嘆調。在疫情還被作為普通流感對待的時候,燕南的母親就感覺出來不對,她是醫學院畢業的人,雖然為了孩子放棄自己的工作但起碼還有最基本的素質。所以在她聽到有人發燒最後救不活去世之後,就敏銳地減少了兩個孩子的外出,並去疾疫中心找老同學諮詢是怎麽迴事,那時候所有消息都是封鎖的,整個城市還是像一個熱氣騰騰捂得嚴實的蒸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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