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帳篷擺放著數條方桌拚成的長桌,桌上擺放著糕點與茶水,數十名小隊推舉出的代表玩家齊聚一帳,一齊討論乞活軍接下裏的戰略目標。


    作為“北軍”的統帥,李過也受邀參加軍事會議。


    然而他一進帳篷,就感到擁擠不堪,一張張方桌四周坐滿了人,應該是中下層頭目也被邀請前來開會。


    李過有些疑惑。


    重要的軍事會議,都是大頭目們和極個別心腹召開的私密會議,最多不超過七八人。


    怎麽乞活軍要召這麽多人來。


    “主線任務的特殊獎勵顯示已領取,我去線下問了,‘快遞小哥’已經啟程,很快就能送過來。”


    “這麽說兩件定製套裝已經出來了?”


    “到底是哪個歐皇拿到了獎勵,站出來!”


    一名玩家沒好氣地猛拍桌子,語氣裏透著濃濃的羨慕嫉妒恨。


    “正經點,我們討論的是戰略問題,不是來審判‘歐皇’的,再說了人家拿到寶貝肯定悶頭發大財,等恰當時候再穿出來裝逼啊,誰會傻到現在站出來拉仇恨。”


    “淦!這次我沒拿到獎勵,下一次我一定要!”


    “看我吸光你們的運氣,下迴輪我一個人拿!”


    一名玩家對著所有人做出吸氣的舉動,竟然還有人跟他對吸,一副大家都是小學生的幼稚模樣。


    眾人紛紛對運氣爆棚的“歐皇”們展開批判,恨不得歐皇當眾把寶具獻出來給大夥樂樂。


    “誒誒,別歪樓說正題,旁邊還有個npc看著呢,都注意點。”


    此言一出,爭論的聲音戛然而止,大家旋即迴到下一步該怎麽辦的主題上。


    看見代表們紛紛看了自己一眼,李過才知道,剛才可能有人提到了自己。


    不過這一連串的爭論,他是沒聽懂半點,就聽懂了“運氣”,“獎勵”,“站出來”之類的。


    代表們說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他略微能聽懂,一些特殊詞匯聽不懂,而代表們說話間時不時不的吞音、停音,也叫他聽得格外吃力。


    他不懂,也不敢多問,免得對方看穿他文化不高的樣子。


    “新主線任務的要求:拿下淮河到大別山之間的州縣,正好形成一片割據地帶。”


    這人說話間從懷裏掏出一張厚厚的紙張,一旁的代表心領神會,連忙挪開糕點茶水的碗杯。


    一張大紙緩緩平展開來,李過伸長脖子眼巴巴望過去,竟是河南、湖北、安徽三省的府縣分割圖。


    雖然此時明朝沒有區分湖北、安徽這樣的省份,但李過一眼就能認出這是中原地圖,畫的賊詳細。


    這圖不僅狂甩闖軍十條街,還把官軍的軍用地圖給比了下去。


    “這,你們畫的?”


    李過激動地手指顫抖,不可置信地指著那張紙。


    若是能有這樣一副地圖,闖軍的流動之路何至於那般艱難!


    “是啊。”應答人的語氣輕描淡寫,好像這種圖他們輕輕鬆鬆就能整出來。


    乞活軍到底還有多少絕活沒有抖露出來?


    李過不禁對這些“不拘一格”的猛士再起三分敬意。


    李過努力擠出一個討好的微笑,就像曆經滄桑的中年老叔到餐館乞求老板接濟一碗麵吃,“我、我可以摸摸嗎?”


    “都寄吧打過官軍的哥們,隨便看。”


    “誒!”


    李過興奮地應了一聲,恍若窮苦慣的莊稼漢碰到價值連城的瓷瓶,那小心翼翼落下去的手,生怕碰壞了寶貴的地圖。


    河流,府縣治所,衛所標注,藩王府邸,甚至連一些山中關隘都一一點了出來。


    原來乞活軍早就知道山中的諸多隱秘關隘、道路,自己人卻在他們麵前班門弄斧,真是慚愧啊。


    乞活軍不僅不計較,反而帶著他們奪取酣暢大勝,眼下又毫無保留地展現地圖這種寶貝。


    李過頭一迴見到如此坦誠相待的義軍——以往其他合營的義軍,不是出賣友軍換前程,就是各自為戰、瘋狂薅資源。


    乞活軍真的,李過想哭。


    “如果打光州、信陽,乃至汝寧府城,我認為可以放心速攻。”李過終於提出自己的看法。


    “為啥這麽自信?”


    “以我與官軍打過的交道看,商城一戰葬送了豫南官軍的機動兵力。官軍見我兵勢大,勢必集結更多兵力來剿,否則不能贏。


    而戰兵人數一多,輔兵和民夫也要跟著,如此一來少說調用數萬兵馬,數萬人的錢糧兵器都需要時間籌措調用。依我看,兩三個月不會有大軍前來。”


    “嘿呀,不愧是跟官軍對抗的老江湖,那叫一個地道!”一名玩家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那三個月後來五萬大軍跟我們死磕,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諸位都是用兵如神的奇才,我就不獻醜了。”李過拱了拱手,繼續看他最喜歡的地圖。


    “怕個球,過幾個月清兵就要再次入關搶劫,到時候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這種猛人,都會被調去直隸勤王。中原剩下的部隊還要監視張獻忠、羅汝才這些‘降軍’……就算官軍七拚八湊一些人馬跟我們打,我們也有勝算。”


    “好呀,能殺韃子了!”


    “從這裏到直隸、山東起碼一千多裏,你走都要走很久。”


    “我不管,就算把我走死了,我也要拚盡最後一口氣捅韃子一刀!”


    “這迴清兵入關是幾月份?”


    “好像是農曆幾月來者,哎呀忘記了,我這渣渣記性看一遍過會就忘了……我去看看。”


    玩家話音剛落,身子忽然癱軟下來,腦袋撞在桌上震得碗杯一陣響動。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李過一跳,他驚奇地看向倒桌上的義軍兄弟,而周邊的代表皆是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


    “他怎麽了?”李過走上前扶起暈厥小哥的腦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還活著。


    “暗傷發作了?”


    他又努力扯開玩家的衣襟,搜索小哥是否存在深紫的內傷。


    可他剛扯開衣襟,查看一番鎖骨胸口,那小哥就迴過神來,與李過大眼瞪小眼,“臥槽!你特娘的吃我豆腐,想不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糙漢子,居然喜歡男人?”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李過自討沒趣地返迴座位,心說此人應該有什麽急暈的暗疾,緩一會就能恢複過來,所以其他人才冷眼旁觀,因為習慣了。


    “看清楚了,是農曆九月,距離現在也就兩月半了。”


    “這麽說我們可以放開手腳大殺四方了?”


    “我覺得可以手腳再大一點,化整為零,兵分多路,一個步兵團攻一座縣城,在極短時間把地盤全拿下,早點獲得任務獎勵。”


    “唉喲,你的建議不錯哦。”


    “不錯個錘子,一個步兵團才兩千人,怎麽打縣城?伱以為縣城都是你家,想開門就開門。”


    “難道你忘了大明湖畔的夏……啊呸,是太平天國的穴地攻城法!”


    “噢——”質疑者恍然大悟,“你不說,我都忘了還有這一手王牌了,不過我記得如果有護城河、壕溝的話,這一招也不好使,不如假裝招安,拖延時間到韃子入關。”


    “招安,招安,招甚鳥安!”滿臉橫肉的玩家站起身義正言辭,旋即傻笑著坐迴去,“不好意思冒犯了。這句台詞我老早就想說了,今天終於碰到機會。”


    “不好意思,一般的城市都沒有護城河。就算哪座城有,也是咱們這個水平拿不下來的大城。”


    “好!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我投讚成!”


    “我也讚成!”


    “讓我負責去爆破!”


    “老李,你的想法呢?”


    一眾玩家紛紛看向沉迷地圖的李過。


    李過在他們麵前自稱李大,也就被稱唿為老李了。


    李過心說從剛才起,這些人說話都是信息破碎的“加密交流”,什麽韃子,什麽招安,什麽招甚鳥安……


    前前後後沒什麽邏輯關聯,唯獨分兵去攻略周邊各城,他是聽懂了,不過他沒意見。


    農民軍的攻堅能力都很弱小,一般都是靠著“裏應外合”,亦或是城池自降來奪取城市。


    尋常攻堅是拿不下的。


    眼下周邊各地的機動兵力幾乎耗空,分兵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就撞見官吏跑光的城池,撿大漏。


    就算沒幾個便宜能占,大家裹挾一些民壯、饑民,一哄而上也就把城池攻下來了。


    “我同意。”


    李過話剛說完,便意識到一個很大的問題。


    怎麽乞活軍大帥『何魯司』怎麽沒出席軍事會議?哪有底下將領都在討論,老大不出麵主持大局,做最後決策的?


    這個疑問一直困擾著李過,直到他們分團準備攻城器械的幾天後,一支運輸隊伍出現在視野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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