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野每想一次,便覺得世界在他心裏更沉一分。可是,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貪心而已……世界隻不過是把他當成一個生活不便的殘疾室友在照料,就算說對他有什麽感情,也隻是出於人道主義的關懷。


    自己不過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孤兒,還好死不死是個殘疾少了一隻手,能活這麽大已經是老天賞臉了。而世界家境優渥,前程似錦,以後一定會遇到很好的女孩子,兒孫滿堂,一輩子都幸福喜樂。想到這裏,歸野心裏又生出了綿延的絕望,疊加在本就已經無比悲戚的荒原。


    汪之心看著歸野眼裏的光亮一點點消失不見,大概也猜到了他是一個人在單相思。夏世界那樣的公子哥,跟他本身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汪之心又安慰了他幾句,便打車迴去了。美國的這個治安,她一個女孩子,根本不敢太晚迴去。


    歸野看了看鍾,已經十點了,世界還沒有迴來,自己的手機在槍擊案中早被踩的稀巴爛,也沒法聯繫他了。


    窗外刮著風,樹枝的黑影斑駁,透過窗戶照在牆上,分外蕭索。世界走的急,忘記關窗了,秋天的霧氣又濃,一陣風颳來,房間一時像個冷窖。


    歸野有些頹然地靠在床頭,這兩天他都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之前都是世界扶著他去上廁所,可是眼下他已經出去快十個小時,歸野隻覺得自己的膀胱都要爆炸了。


    剛剛汪之心來,他也不好讓一個女孩子陪他去,便一直憋到現在,實在是憋不住了。


    他看了看右邊放的兩根拐杖,覺得醫院有些搞笑。自己隻有一隻手,根本用不上兩隻。他伸出右手費力地夠了夠旁邊的拐杖,可是奈何那拐杖放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怎麽也夠不著。歸野索性一隻手將自己的右腿抬起搬到了床沿上,隻覺得像是搬一根木頭,毫無知覺。等他再緩緩挪動身體準備去夠那根拐杖時,身體卻忽然失衡,從床上滾了下去,還帶翻了一個花瓶,隻聽得咣當一聲,歸野都分不清是自己的腦袋著地的聲音,還是花瓶碎裂的聲音。


    可是,這不是最嚴重的,因為歸野發現,自己的大腿處忽然一片溫熱。他竟然,失禁了……估計是落地的那一刻,膀胱受了刺激。


    這一刻,歸野再也忍不住了,他隻覺得這麽多年的委屈又一齊湧上來,每一個片段都在不斷提醒著,他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他看著被染黃一片的病服褲子,羞愧難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世界提著蝦仁炒飯和抹茶冰淇淋,想像著小烏龜歡唿雀躍的表情,不斷催太子快點開車。


    他今天下午到太子那學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車,連中飯晚飯時間都省了,太子還笑他走火入魔。不過大概是他有開車的天賦,加上太子的車又是手動檔,半天的時間,竟然學得有模有樣的,除了停車倒庫還很勉強,走直線,轉彎,上下坡這些基本的,他都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了。


    世界趕在中超開門前最後五分鍾去買的抹茶冰淇淋,又給了一堆小費磨著人家已經打烊的中餐廳給他做了蝦仁炒飯。太子跟在他屁股後付帳,一臉的便秘表情。他今天當牛做馬做了一天免費教練,等下還要失去他的愛車長達三月之久,世界也沒有說一句補償他的話,連買飯也都隻買了那殘疾一人的分量。


    現如今到了醫院門口,世界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連個計程車都沒有給他打,下了車就頭也不迴地進了醫院的大門。太子看了一眼停在馬路牙子上的愛車,在心裏默默地和它吻別。又無比怨念地望了三樓一眼,那個小殘疾,總有一天,他會知道,世界隻是櫥窗裏他買不起的禮物。而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


    世界連電梯都懶得等,生怕冰淇淋化了,三步並作兩步地爬完了樓梯。隻是一推開門,眼前的一幕嚇得他目瞪口呆,手上提的塑膠袋不自覺掉了。


    小烏龜坐在地上,一隻手放在腿上,哭得鼻涕眼淚化作一團。地上一地的玻璃渣子和水,百合花也成了一地的殘花。


    等反應過來,他一把衝過去想要抱起小烏龜,卻在隻有幾步之遙的地方踩到了一灘水,呱唧一下摔了一個大馬趴。


    世界隻覺得掌心傳來一陣劇痛,但他無暇顧及,隻是慌忙起身半跪在小烏龜麵前檢查他的傷勢,還好,沒有被玻璃劃傷。


    “我抱你上去。” 他一把拉過小烏龜的右手想要搭在自己肩上,卻被小烏龜掙脫了。


    “不要…我…髒……”小烏龜抽噎著,頭埋得更低了。


    世界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地上除了有一灘水漬,還有一灘黃色的不明液體,散發著尿騷味,歸野用僅有的一隻手試圖捂住褲子,世界還是看到了一片淡黃色的水漬。


    該死,自己怎麽忘了他不能動彈,出去了這麽久,也忘記跟護士交代了。世界看著如同驚弓之鳥瑟瑟發抖的小烏龜,隻覺得心裏揪著疼。小烏龜在這樣冰涼的地麵上坐著,穿著帶著尿騷味的褲子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一個人哭了多久了。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世界咬了下自己的下嘴唇,忍住沒有讓眼眶裏那滴淚掉下來。


    夏世界,你王八蛋。


    世界做了一個深唿吸,平複了下自己的情緒。然後不等小烏龜同意,一把抱起他把他輕輕地放在床上。就算加了一個厚重的石膏,小烏龜在他懷裏,也像是一團輕飄飄的棉花,沒有真實感。


    世界給他蓋上了毛毯,兩手捧著他的臉,強迫小烏龜的眼神對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許你胡思亂想。”


    小烏龜隻覺得臉上兩片冰涼,世界的臉瞬間離得好近好近,近到可以看到他濕潤的長睫毛和眼裏的紅血絲。他看著世界嚴肅的表情,乖乖地點了點頭。


    不到三分鍾的時間,世界拿來了一套幹淨的病服,一條熱毛巾,還有一條幹淨床單。要不是歸野親自看見他出去找的護士,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用了魔法。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已經開啟瘋狂護妻模式,接下來幾張會甜到齁啊。這樣才是完美的周末嘛,麽麽噠各位。


    第15章 原來不是我


    第15章 -原來不是我


    星期一早上八點半,上班高峰期,世界滿臉是汗,慌亂地踩著油門剎車,生怕自己一個激動搞錯了,才死裏逃生的兩人要真的去閻王爺那裏報到。


    歸野坐在副駕駛上,用僅有的右手死死地拽住扶手。他隻覺得這一路,自己快要飛起來,明明昨天一天都沒有進食,卻感覺胃裏的東西不斷在翻湧。


    忽然一個急剎車,歸野隻感覺自己身體好像被鬼猛推了一把,然後又彈迴來,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氣。世界是不是忘了,除了斷了腿,自己還斷了三根肋骨……


    “操!前麵這傻逼會不會開車啊……” 世界看到眉頭緊皺痛得一言不發的小烏龜,恨不得立馬下去打那個忽然變道的傻逼司機一頓。可是,他現在是無證駕駛,被抓到了就玩完了,隻得生生地吞了下去。


    後麵的車忽然一陣狂鳴笛,世界剛剛平複的心情瞬間爆炸。“操!又他媽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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