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真吸一口氣,努力笑了笑:“奶奶,淮越沒事兒,真沒事兒,您別擔心。”


    “我知道了。” 老太太說著,“這幾天我正好打算讓你大伯送我去c市看看你們去,這下好了,我直接讓他送我到b市好了,我去看看我孫女婿去!”


    嚴真聽了一驚:“奶奶,這麽大老遠您跑過來幹嗎?淮,淮越他……”


    “我去給你們添亂是不是?”


    “不是!”嚴真苦悶地揪揪頭發。


    “不是那就甭勸了,我得去看看他是不是沒事兒,省得你遇事兒都瞞我。”說完,電話啪嗒一下掛斷了,斷線的嘟嘟聲短促而清晰,嚴真合上電話,身心俱疲地用手捂住了臉。


    “小真?”


    身後傳來李琬的聲音,嚴真迅速地整理好情緒迴過身去,接過老太太手裏提的保溫桶。她把蓋子掀了一個小fèng,頓時就有香氣冒了出來。


    “媽,您這熬了什麽呀,怎麽這麽香?”


    李琬不放心地打量她:“一夜沒睡?”


    “沒有。”她低下頭去。


    李琬輕嘆了口氣:“熬的骨頭湯,你鍾姨給熬的,說吃什麽補什麽。”目光落在病房門上,老太太眉頭皺了皺,“可我瞧啊,他這一起來,準沒胃口。”


    “別老說這喪氣話,孩子沒多大的毛病也讓你給嚇出來了。”顧老爺子帶著一個人向這邊走來。


    顧老太太瞪了他一眼,看向他身邊的人。那個人嚴真也認識——女軍醫。


    “這位是?”老太太打量著女軍醫。


    “我是這兒的醫生,昨晚上顧參謀長送過來的時候是我給他fèng合的傷口,叫我塗曉就行。”


    老太太一聽急忙握住她的手,“謝謝你了,塗醫生。”


    “塗醫生” 三個字讓塗曉嘴角不由得僵了僵,可還是勉力自持的握住了李琬的手:“阿姨別這麽說,這是我的工作。”


    視線落到嚴真身上了,塗曉咬牙切齒,那表情像是再說“你要是也叫我土醫生我就跟你拚命!”


    嚴真領悟到這層意思,眨眨眼,微微露出一個笑。


    “謝謝你。”


    塗曉也燦爛一笑:“嫂子客氣。”


    簡短的寒暄過後,李琬急切地問起了顧淮越的傷,這也是眼下嚴真最為關心的。雖然昨晚無意間聽到了劉向東的話,可是她還是想要再確認一遍。


    塗曉的表情難得的嚴肅了起來:“其實腿上的傷口隻是皮肉之傷,真正嚴重的是他的右腳。他的右腳有舊疾,看樣子應該動過手術吧?”


    麵對塗曉的問題,李琬和嚴真麵麵相覷。老爺子猛抽一口煙,聲音微沙:“動過,不過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跟這有關係?”


    李琬不由得有些驚訝:“好幾年前?我怎麽不知道?我隻知道他的腳有傷,什麽時候動的手術?老頭子你跟他一起瞞著我?”


    “你什麽心腸孩子不知道?說出來除了讓你添把淚和擔心還能怎麽著?”


    “你,你——”老太太氣結,可沒一會兒眼眶就紅了。嚴真看著,心裏像細針紮過一樣,瑟縮地疼著。她扶著李琬坐下,替她順著氣。


    “媽,別著急,咱們聽醫生慢慢說。”


    塗曉接著說:“應該說有一定的關係,我猜顧參謀長上一次手術後一定沒有休養好吧?”


    顧老爺子吸菸的手有些抖,“他說沒事兒,完了就直接迴師部準備演習去了。我,我也就沒攔著。休養,這小子知道什麽叫休養?!”


    李琬聽著,眼淚啪嗒落在嚴真扶著她的手背上。


    嚴真握了握拳,努力鎮定地問塗曉:“沒休養好的後果很嚴重嗎?你,你知道他在部隊,沒有那麽多時間用來養病……”


    “當然很嚴重。”塗曉斬釘截鐵,“這種疲勞性骨折如果不完全修複的話是不能參加任何軍事訓練的。當然顧參謀長也過了新兵的時候了,不是每天吃進二兩土的猛練,可即便是這樣工作量也不小,更別提他這次還去了災區……”


    說到這裏塗曉停了下來,一是因為她的大致意思他們都明白了,二來是因為,嚴真的臉色實在是太蒼白了,她怕自己再說點兒什麽這個女人會直接暈過去!


    一陣令人壓抑的沉默過後,顧老爺子開了口:“那這病具體怎麽治,你們醫院有方案了沒?”


    “主任的意思是先手術,手術完了差不多得休養個幾個月……”說到這裏塗曉頓了下,“這是最佳的方案,不過得需要參謀長的配合。”


    又是一陣沉默。


    按理說這是最好的方案,可是卻沒人能在第一時間替他做這個主,因為那個人從來都是很少說固執的話,卻經常做固執的事。


    這迴打破沉默的是嚴真,她對塗曉說:“做吧,隻要他能好。”


    聲音不大,卻透著堅定。塗曉對她微笑。


    “配合,一定得配合!”顧老爺子說,“他這小子這迴要是不配合,就甭給我當這個兵了,部隊不養他這種頑固型病號!”


    顧淮越還沒有醒,而老太太帶來的湯已經有些涼了。塗軍醫好人做到底,帶著老太太去找廚房熱湯。也真是為難她了,從昨晚開始就為他們跑前跑後。


    嚴真要去,可老太太攔下她了,囑咐她多休息:“瞧你這臉色,都快跟淮越一樣了。萬一要是病倒了,淮越醒來問我們要人怎麽辦?休息會兒去。”


    嚴真嘴裏說著沒事兒,可還是聽了老太太的話,準備迴病房休息。


    嚴真剛進到病房外間的時候發現裏間的門開著,悄悄走過去,正好看見老爺子坐在顧淮越的床前。


    他伸手替他倔強的兒子調了調點滴的速度,而後又給他掖了掖被角。手落在他受傷的右腿的上方,想碰可又不敢碰,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收迴了手。


    這樣的顧長誌是她從沒見過的,彎腰弓背小心翼翼的樣子讓嚴真覺得既溫馨又酸楚。


    嚴真低頭摸了摸濕潤的眼角,抬起頭來,看見老爺子轉過身來沖她溫和地笑著。


    “還睡著呢。”老爺子走過來,壓低聲音說著。


    “估計是太累了,昨晚疼醒了好幾次,淩晨了才睡安穩了。”


    “嗯,且讓他睡著吧,這段時間也是累壞了。”老爺子又迴頭看一眼,關上了門。


    嚴真看著老爺子在沙發邊坐下便準備去泡茶,老爺子攔住了她:“在醫院裏就不那麽講究了,倒杯白開水喝喝就行。”


    嚴真給他到了一杯水,老爺子喝了一口,看向嚴真:“丫頭,這兩天把你給累壞了吧?”


    嚴真搖了搖頭:“不累。”


    老爺子放鬆地靠向沙發,看著窗外嘆了口氣:“這小子總以為自己是鐵打的,拚了命的往前跑。可人都是凡胎肉身,哪兒經得起折騰。”


    “爸,淮越還沒活到您這個年紀,還不知道惜命。”


    老爺子笑了笑,說:“家裏的人都說淮越跟淮寧長得像母親,可是你媽總說,這兩孩子的強脾氣都遺傳自我。這可是給我蓋高帽子了,要說強,誰都比不過淮越。遇事了死撐著,看得比命還重的自尊心!你說那玩意兒不能吃不能喝,你就不能放一放?”


    嚴真沒說話,隻是放在膝頭的手緊了緊。


    “拿到手的全是獎狀,聽到的全是誇獎,看到的全是榮譽。有什麽不好的藏著掖著迴頭全吞肚裏去,爛也得爛在裏麵!”老爺子心疼地數落著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這麽一個優秀的兒子好養,可養迴來的全是心疼。到現在他還瞞著他離開特種大隊時發生的那點事兒,串通著老席一起。可是你說做老人的有那麽傻麽?他受過什麽我們會不知道?你媽在家裏知道差點兒哭得沒暈過去,哭醒了還非得去部隊找他去!非得去不可,這馮湛是攔都攔不住……”說到這裏老爺子停住,說不下去了。


    嚴真眼眶微紅,攢緊的手是握了又握:“爸,就讓他當您不知道吧。他不想您不知道的,您就當不知道。”


    顧長誌一怔,半晌,嘆了口氣。


    56


    56、56、 …


    醒來時,顧淮越恍惚以為自己還在災區,忙起來幾天幾夜沒合眼,這一沾枕頭就立馬管不住眼皮了,睡得昏天暗地的——可一醒來,卻發現他還躺在病床上,右腿的繃帶包紮的緊緊的,抬得高度正好叫他能看得見。


    顧淮越怔了下,躺了迴去。


    左右張望一圈,病房裏沒有一個人。


    正待他撐住胳膊想要起身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打開了。顧淮越抬頭看去,是顧老太太。


    李琬已經不知道把手中的湯熱了多少次了,怕是連著骨頭都快熬爛了。見顧淮越醒來,喜不自勝。


    她放下保溫桶急忙走到床邊,給他身後墊了一個墊子,扶他坐了起來。被老太太這麽伺候著,顧參謀長顯得很不適應。


    “媽,您不用扶我,我自己來。”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的要命,他不由得輕咳了兩聲。


    “你還說!不看看自己的腿都成什麽樣了還硬撐!”老太太訓斥他一聲。


    顧淮越淡淡一笑,靠著枕頭坐了起來。


    “現在幾點了?”他輕聲問


    “中午十二點了。你呀,從昨晚上開始一直睡到今天中午。”


    那可睡得真夠長的。


    他笑了笑,看著老太太給他倒湯,眉頭微皺。顧老太太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先就把話撂下:“不願意補也得補,醫生這迴說了,腿腳不恢複不能參加任何軍事訓練……”


    “沒那麽嚴重。”他微微一哂,硬著頭皮接過湯碗,喝了幾口之後又放下了。


    李琬看他擰著的眉頭,嘆了口氣。


    見不得老太太失望傷心,顧淮越趕緊安慰她道:“止疼藥的副作用太大,一點兒食慾沒有,喝進胃裏還得翻江倒海,劃不來。”


    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老太太聽了還是紅了眼眶,顧淮越失笑著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您別哭,我這不是在這兒躺著養著呢麽,過幾天就好了。”


    “那是幾天能好的事兒麽?”老太太咕噥一聲,收拾起了保溫桶,“趕明兒給你煮點兒清淡的營養粥,你這不補不養不行,知道嗎?”


    “知道了。”顧淮越笑著應了一聲,老太太這才擦幹眼淚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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