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的故鄉並非在這裏。在他很小的時候,和長輩們去敬拜過先祖。


    他生於廣東,是名門望族的後代。在杭州度過童年,是被嬌慣著長大的豪門世子。


    穆遲當時忍不住問,那廣東那邊還有你的家人嗎?他記得葉琢當時迴這句話的表情,眉目舒展,嘴間帶笑,慣常的模樣。


    可穆遲與他相望。


    從穆遲的視角看過去,葉琢背對著陽光,用他最平常的表情,匿在陰影下,說著家愁。


    “廣東那邊,很多地方,都新修了。”


    穆遲是沒有故土的人。他也不知葉琢的話裏到底有沒有鄉愁。


    他記得這麽清楚,不是由於葉琢生於廣東,而是葉琢順著出身跟他幾筆帶過的葉氏望族,豪門當如是。


    可下一秒葉琢隨心說道,等有機會了,我帶你去葉公館,那裏的海棠開得格外好。


    如今海棠花期已過。


    “今夜竹黎山莊見,是上次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個山莊,還有,我很想你。”手機消息,穆遲獨自沉默的看完,中指緩緩停在‘我很想你’這幾個字上,嘴角的笑意跟著蔓延開來。


    他上樓時準備換身衣服,還掉頭朝柳媽喊了一句:“柳媽,晚上不用給我準備晚飯。”他前幾天剛迴別墅,柳媽就格外熱情,穆遲有些招架不住。


    竹黎山莊隱在郊區風景區的大片竹林之後,黃昏夕照,盡竹枝。


    穆遲還沒出竹林盡頭,就隱約聽見琴聲敘敘,因風吹竹林沙沙聲的幹擾,穆遲隻能分辨出這大抵是古箏的調子,具體彈唱的是什麽倒聽不清楚。


    到了竹黎山莊,經理朝他走來,做出請的手勢:“穆先生,葉總現在在竹硯。”


    穆遲笑道:“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好。”他上次到這裏來時也跟葉琢去過竹硯,竹硯裏掛著許多大家的山水畫,每個轉角都有穿著唐裝或漢服等的少女低眉立在那裏,一見客人來就行標準的仕女禮儀。她們始終低眉彎腰,有時客人對她們感興趣的話,也許會挑起這些被馴化的規整的‘仕女’的下巴,打量一番,看是否能夠帶入包間活躍下場麵。


    穆遲目不斜視的從這些少女身旁經過,推開b211房門,裏麵布置的古風雅韻,給人的感覺卻不同他走過走廊時。


    穆遲腳步一頓,停在門口,直直的望向背對著他的那個立在屏風邊的身影,那人穿著黑色西裝在這古色古香的環境下有些突兀。


    “葉琢。”穆遲整理了下衣邊,才朝屏風的方向走過去。


    “好聽嗎?”葉琢雙手環腰,沒有迴頭。


    “是詩經裏的曲子,不錯。”房間裏迴蕩著婉轉低沉的琴音,穆遲拉開屏風,一位女子正縴手輕撫琴弦 ,指尖滑動間,便是優美的旋律。


    “你下去吧。”


    女子一聽葉琢開口,便俯首低眉行了個禮退出房間。


    穆遲以前拍古裝戲時,難以避免的會有彈曲的戲份,隻覺得魔音繞耳 ,偏偏還得做出一副享受的樣子,對比起來今日這曲可算得上是極樂。他伸手摸過琴弦,弦割在手上是持續不斷的廝磨。


    “葉琢,你會彈古箏嗎?”穆遲淺笑著說。


    葉琢從穆遲身後環過他的腰,頭微微抵在他的肩膀上,穆遲的身體瞬間就僵硬起來,“會一點,不過太麻煩,要是你想聽的話,我倒很樂意,等我們迴家去,你想聽多少遍就聽多少遍。”


    穆遲抓住葉琢放在他腰間的手,帶到身前,整個人也跟著放緩向葉琢貼去,這種密不可分的緊緊相依讓他那些漂浮經過長久的泛濫如今終於落了地。


    穆遲嘆了一口氣:“這是《淇奧》,對嗎?”


    葉琢愣了一下,隨即嘴邊笑意蕩漾開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這首詩歌?”


    “我也是有一定文學造詣的人好不好,更何況裏麵有你的名字,我又怎麽會不格外留意。”穆遲停頓了下,他下意識握緊葉琢的手,“琢取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意為美玉。”穆遲側過身來,棕色的瞳孔裏泛起水潤的光澤,帶著刻意被馴服的柔順。


    葉琢輕笑出聲,微微用力帶住穆遲的腰,呈近距離麵朝麵的姿態,他貼上穆遲的額頭,彼此的唿吸讓臉上細微的毛孔都稍稍舒展了開來,葉琢隻覺得心裏也跟著很癢很癢,嘴唇順著額頭往下,是穆遲的眉,穆遲的臉頰,還有穆遲的嘴唇。


    葉琢還想繼續探進去,卻隻是一觸碰就分開,清涼清涼的,褪去了□□意味,反倒顯出幾分深情來。


    “美玉無暇,我倒是配不上的。”葉琢搖頭笑道。


    穆遲按下心中的忐忑,一字一句盡量平靜的開口:“可你生來就是美玉。”


    “恩?”葉琢皺眉,語氣上揚。


    “葉琢,有時我特別羨慕你,你出生高貴,生來就眾星捧月,能夠接受最好的教育,你一生都會是順遂而平坦的,永遠都不缺乏別人對你的敬仰或是恭維,哪怕你想折騰,你也折騰的起。這些都是看你想不想而已。”穆遲拉開葉琢的手,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


    “我看你重點是我出身好這句,我其他附加的一切都跟我的出身有關,你這麽在意一個人的身份,可我總覺得你不像是會在意這些的人,畢竟—”葉琢蹙眉,穆遲其實跟他初想像相差很大,他總是覺得穆遲長得那麽清冷,那穆遲的性子應當是淡然而清高的,世上唯有感情會讓這般清而傲的人動容,可褪開那層皮囊,葉琢卻發現,穆遲的深層次的品性和他的長相卻是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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