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問:“你是想讓我們幫忙?”


    露比沒有點頭,“幫忙”是個很親熱的詞,及時伸出援手,不計較迴報。他並不想這樣,他一直都是個生意人。


    “不,我想雇用你們。”露比說,“我也有一個委託,和那個暗棋委託正好相反。托尼,你最喜歡粗暴直接的說法,簡單地說就是和他們對著幹。”


    人們沈默以對,當他們接到那張陳舊的招待券時就知道這將是個巨大的難題。露比給他們考慮和做決定的時間,或者說,給他們找理由拒絕的時間。他認為自己沒有朋友,也沒有想過要改變刻薄的本性來贏得更多友情。


    他對自己的鐵石心腸和堅定不移真是相當滿意。


    幾分鍾後,派恩開口了。他似乎是這個聚會中最不合群的人,沈默孤僻,冷眼旁觀,可這個時候他卻最先打破了沈默。


    “你會出多少錢?”


    “我會出你想要的那筆錢。”露比毫不猶豫地迴答。


    派恩不再說話了,但他的提問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錢。


    聽起來又俗氣又冷漠,隻要提到了錢就再也沒什麽人情可談了。他們和露比一樣都是生意人,生意人的策略是即使你有一個最好的朋友,互相之間也應該保持一定的金錢關係。無條件地消耗友情是不明智的,會導致雙方都倍感壓力。沒有比金錢更方便的付出和迴報了,這一點在徘徊於生死邊緣,遊走於黑白兩道的人們之中無疑是個默認規則。奧斯卡的目光向每個人臉上掃過,想看看這些家夥在漫天要價前的眾生百態,可他看到的卻是微笑。每個人都在笑,就連冷酷刻板的派恩和莊重嚴肅的魯伯特先生也露出微笑。


    什麽事這麽好笑嗎?


    奧斯卡奇怪地想。


    “500萬。”派恩說,“一次付清。”


    露比問:“還有人要出價嗎?”


    “600萬。”韋德提出一個新數字,派恩對他的要求投去鄙夷的一瞥。韋德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要用槍啊,你的拳頭又不需要改造和保養,而且也不用消耗子彈。”


    派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改造保養槍械和消耗子彈,那也花不了100萬。


    接著其他人提出了自己的價錢,奧斯卡以為派恩最難相處也最難妥協,可他隻要了500萬,安東尼.阿姆斯特朗張開大嘴說的是“800萬”。年輕主婦微笑著,她的價錢比韋德高一些,但露比沒有異議,認為那是個非常公道的數字。


    “魯伯特先生。”


    泰德.魯伯特的嘴唇緊抿著,像一道雕刻的刀痕,他看著露比,刀痕慢慢彎曲起來,露出一個父親般的微笑。奧斯卡得承認,他從沒有在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臉上見過如此充滿魅力的笑容,泰德.魯伯特年輕時在殘酷的黑幫爭鬥中經曆了很多生與死,現在他高高在上,淩駕於他人,反而更像個嚴肅而慈愛的祖父。


    “一千萬,我會給你一個更大的地方,更安全,沒有人能夠妨礙你。”


    “謝謝。”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奧斯卡第一次聽到露比說“謝謝”,盡管他們相處的時間遠遠不足以了解對方,但奧斯卡卻斷定這個“謝謝”是真的。短短幾分鍾,露比就為自己的委託付出了三千多萬的酬金,可他並不感到心痛。每次委託任務完成收到尾款後,露比總是和艾倫關起門來為誰該多拿一份酬金而爭得不可開交,雙方都決不肯輕易讓步。七年的斤斤計較,現在他願意拿出所有錢來做一件事。


    “委託金在明天中午前會全額匯入每個人的帳戶。”


    人們反應平淡,似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接下去該做些什麽,露比並沒有明確告訴他們,但奧斯卡似乎看出了些許端倪。這些人在各自的領域中都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神槍手、打手、操縱著大批軍火的黑市商、黑道家族的風雲人物。他看了看那位年輕主婦,目光一瞥,對方就已發現他在偷看。奧斯卡越來越覺得她眼熟,在內心深處某個堆滿了檔案的儲藏室裏,一個帶鎖的盒子正在不安分地跳動,可他始終找不到開鎖的鑰匙。


    當她起身準備離開時,奧斯卡再次擋住她。


    “抱歉,我想我們一定在哪裏見過。”奧斯卡說,“你能幫助我迴憶一下嗎?”


    主婦睜大眼睛望著他。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她還有輪廓清晰的臉龐,這一切都是不會變的,奧斯卡感到相當困惑,為什麽他記得每一個細節,就是想不起她是誰呢?是因為感覺變化了嗎?是因為她眼睛裏這樣那樣的捉摸不定嗎?還是因為她根本就是個陌生人呢?


    當奧斯卡的心頭縈繞著這些疑惑時,主婦微笑起來,她說:“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啊。”


    然後她走開了,像個平常的女人那樣裹起薄薄的外套,雙手交叉在胸前抵禦那看不見的夜晚的涼意。她就這樣從奧斯卡眼前消失了。


    “露比,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如果你要對付的是你的父親,我本來不應該插手,因為安格斯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可我還是來了,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魯伯特先生站在門口,彈了彈袖子上沾到的灰塵,他的神情終於不那麽嚴肅了,帶著一點寬和的微笑,像長輩在和家族中某個孤僻不合群的孩子聊天。


    露比說:“我知道。你想讓我們更合得來。”


    “讓你們更合得來。”魯伯特先生臉上的笑紋加深了,“如果你發現他做了什麽讓你感到不愉快的事,那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你認為你比我更了解他嗎?”


    “不。”魯伯特說,“我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就像我了解你一樣。實際上我隻需要了解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就足夠了。你們完全就是一個人,一模一樣,沒有差別,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你們這樣相似的父子了。我的兒子一點也不像我,所以他們就不能像我這樣活得這麽長久,可那樣也很好。”他遺憾地停頓了一下,“每個人都愛自己,因此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愛你。”


    “我去見過他了。”


    “然後呢?”


    “可以說是不歡而散,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後來我們談到了莎拉。”


    “她還是原來的模樣嗎?”


    “是的,她永遠是那個樣子。在我和他的心裏,說她是母親和妻子都會顯得她蒼老了。”露比說,“就算在我的腦海中,她也隻是個小姑娘。”


    “可她終歸是你的母親,是他的妻子。沒看到你們的龍爭虎鬥是她最大的幸運。”


    露比沈默片刻,似乎不想就此被打敗。他說:“如果她活著,也許我們就能更合得來了。”


    “也許吧。”魯伯特笑了笑,“你變了很多。”


    “哪一方麵?”


    “你開始付出和妥協了,為什麽呢?”


    “我不知道,我對誰妥協了嗎?”


    魯伯特戴上帽子,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他說:“明天我會告訴你新地點的地址,如果有什麽特別要求,現在就可以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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