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想起這件不愉快的事。”露比說,“霍裏斯已經死了,他是錫德殺手家族的一員。如果他還活著,你會想殺了他嗎?”


    奧斯卡有個脫口而出的答案,但是他等待了一會兒,想起了麥克,想起了梅格,想起了妻子和小女兒,每一個名字都像一隻溫柔的手,和他一起撫摸那隻野獸肚子上的軟毛,於是它的狂躁症被治癒了,終於安靜下來繼續沈睡。奧斯卡平靜地說:“這和眼下的案子無關。”


    露比若無其事地微笑了一下:“那麽我們繼續假設,你到了酒吧,會坐在吧檯還是某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吧檯。”


    “那裏不錯,很適合找人搭訕,酒保們也是消息傳播器。你要了一杯酒,什麽酒?”


    “白蘭地。”


    “一杯白蘭地,你內心苦惱,尋求發泄,但是心中的秘密不能就這麽說出來,你還在觀察,試圖找出一兩個看起來能夠幫助你的人。他會是酒保嗎?還是某個有紋身的打手?或者一個目光如刀片一樣的酒客?”


    “我可能會對這些人都看上一眼。”


    “所以你目光追尋的都是尋常客人不會關注的人,你無心聽歌手演唱,對走來走去的單身女人和英俊男士也沒有興趣。這時你就落入了網中。”


    “我被發現了嗎?”


    “是的,他們可能還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麽,是毒品、武器、錢還是殺人,但隻要多觀察一會兒,那些不相幹的人會走開,接著,確定你是想要找一個殺手,渡鳥就會出現。”


    “他們是怎麽知道我想找一個殺手?”


    “因為他們消息靈通,白天通過各種渠道掌握這個世界的秘密,到了晚上就出來找生意。我們稱他們為渡鳥,他們有另一個稱唿,在真正的委託人麵前,他們自稱‘客人’。因為客人偶爾出現,經常消失,不會給你帶來什麽太大的麻煩。”


    “他們是中介人嗎?”


    “不完全是。他們隻是代替委託人與殺手聯繫,為委託人挑選最合適的人選,並不是和殺手有長期合作的中介人,他們的工作範圍非常寬泛,有時候殺手們很樂意跳過中介人接一點私活。”


    “聽起來職業殺手也有一套相當完整的製度。你的結論呢,這些渡鳥當然不是因為流感而死,職業殺手集體失蹤又是怎麽迴事,你們到底在策劃一個什麽樣的大陰謀?”


    “確實是個大陰謀。”露比數了數桌上的文件,一共有七份,比他當初預計的要多一點,還不包括那些尚未被發現的。“七個人,意味著至少有21個職業殺手接受過這個陰謀計劃的麵試。一位客人接待三名殺手,雖然最後不會有那麽多人通過選拔,可光是這個過程就相當可觀了。渡鳥以自己在圈中的代號放出委託金的數額和任務難度描述,殺手們有興趣會主動聯繫,當然,如果是小任務雙方並不需要見麵。”


    奧斯卡意識到自己正在接觸殺手圈子的隱秘,露比似乎並不想隱瞞這些圈中內幕,這也是他們之前達成的協議。既然要合作,雙方都得拿出些誠意。


    “完成了牽線搭橋,小灰鳥的命運又會如何?”


    “通常來說他們很安全,因為渡鳥的工作隻是做僱主的眼睛,最終還是由委託人自己決定誰來接受任務。他們要做的事情是按照任務程度挑選出最適合的殺手,比方說殺死一個無賴,就絕不需要去找一個能夠單槍匹馬大殺四方的頂尖殺手。結束了聯絡工作,收取一定傭金,這筆買賣就算完成了。”


    “他們不用確保殺手完成任務?”


    “接下了任務,該為這件事負責的就是殺手本人,任何一個圈子都有規則,如果失敗或臨陣退縮,消息很快會傳遍,聲譽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這裏有七個人,你能確定他們都是渡鳥嗎?”


    “要是他們之間的差別更明顯一點,也許我還不能確定,但是這七個人太相似,就像一個人。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一點。”露比說,“七個人,隻發出一個任務委託,證明委託人隻有一個。渡鳥從不合作,在這個委託中他們彼此不知道還有其他同行存在,工作完成後立刻被殺死滅口。幕後委託人勢力龐大,對計劃的掌控堪稱完美,而且把我蒙在鼓裏,甚至斷絕我的消息來源。他收集了這麽多頂尖殺手的資料,我難以想像這個委託的真正內容。”


    奧斯卡眉頭皺攏,他的職業嗅覺靈敏,聞到一股子驚天陰謀的味道,但任何大事的發生都不可能無跡可尋,他們必須在事件發生前盡力阻止它。


    “我知道你不隻是職業殺手的中介人,而且是一個消息靈通的情報販子,現在你有什麽新想法嗎?關於那個幕後委託人。”


    露比說:“最近我去了很多地方,不隱藏身份,不在夜晚行動,我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他足夠了解我,不,應該說他太了解我。”


    “你知道委託人是誰了?”


    “我不知道,但總有人會知道吧。”露比站起來,穿起掛在椅子上的外套說,“我們應該先去見見這個委託任務的中介人。”


    第25章 .死去的、消失的


    沙特破裂的喉嚨咕嘟一聲,一個血泡碎開了,他因此痛苦得全身抽搐,無法控製住痙攣。


    麥克拔出牆上的匕首割斷繩索。這是個陷阱,如果他獲得自由,將會輕易抹去另一個人曾經存在過的證據。現在最聰明的辦法是維持現狀,等待費薩迴來,但孩子痛苦不堪的掙紮讓他不得不按兇手精心安排的步驟行動,掙脫捆綁走向沙特身邊查看傷勢。


    男孩黑玻璃珠一樣的眼睛上有一層灰白,瞳孔周圍泛出黯淡的光。他大張著嘴努力唿吸,可是空氣到達頸部時就化成一個接一個令人絕望的血泡。麥克脫下衣服試圖捂住那個巨大的傷口,但血流得如此驚人,很快把他的t恤浸透了。


    沙特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麥克向他靠攏,明白已經無法挽迴,隻希望他能留下一點與兇手有關的線索。沙特從嗓子裏發出奇怪的咕噥聲,最後一點希望也像血泡一樣破滅了,他無法說話,目光漸漸渙散。麥克隻能徒勞地陪伴他,看著一個生命力旺盛的孩子慢慢死去是件難受而痛苦的事。生命總是不停消逝,接下去的幾秒鍾內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曾經明亮的眼睛蒙上灰塵。沙特向他抬了抬手,麥克握住他的手掌,感到掌心有些冰涼。他撥開男孩的手指,掛著白色獵鷹的鑰匙扣在掌心閃閃發光,鷹的翅膀上染著一層粘稠的血漿。


    沙特瀕死的眼睛直盯著他,麥克無法理解他的目光,也許他生活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國家,整個童年都在等待和迎接死亡,現在終於可以離開了。麥克合起他的手掌,把象徵自由的鷹永遠留在他手中。


    他們還來不及有更深的交往,費薩可能會說,這裏沒有孩子,隻有鬥士,但沙特仍然不滿十五歲,更不該死於陰謀詭譎的暗殺。在一次輕微而無奈的痙攣後,男孩終於停止了所有的反應。麥克把沙特的屍體平放在地上,合上那雙大張著的眼睛。他沒有離開,因為他意識到這是必須麵對的問題,似乎有人不希望他繼續留在這裏,不是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也許對委託人而言,他是個不速之客,是個意外的闖入者,很可能會破壞整個任務,導致最終的失敗。兇手可能認為沙特的突然死亡可以嚇跑他,使他來不及深思熟慮就匆匆落荒而逃,因為顯而易見,留下意味著將麵對費薩可怕的懲罰和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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