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玻璃櫃檯上,開始閱讀某頁雜誌上的武器收藏家訪談欄目,專欄作者霍布森.巴裏是個退伍軍人,有一頭半禿的棕發,目光堅定,在鏡頭下的微笑總是那麽僵硬。他花了大把時間採訪四個收藏家,反覆問他們相同的問題:你為什麽喜歡槍,你收藏了多少槍。毫無疑問,他的腦子比他木訥的外表聰明多了,這兩個問題可以讓受訪者迴答出很長的篇幅,再加上幾張琳琅滿目的收藏品照片,一篇看起來不錯的稿子就完成了。


    朱蒂翻過這一頁,不以為然。這些照片上的藏品還不如模型店櫃檯下的一個抽屜,於是她又翻到後麵去看新槍拆解版塊。這時玻璃門右上角的鈴鐺響了,一個十分可疑的男人走進來。


    朱蒂似乎覺得曾經見過他,但不是白天來買模型槍的顧客,也不是會走到櫃檯邊緣低聲要求買真槍的客人。他鬍子拉碴不修邊幅,雙手插在口袋裏,從門外進來,沿著牆轉了一圈,視線從那些以假亂真的模型武器上掃過,就像在用目光清掃上麵的灰塵。


    等他在櫃檯前停住腳步,伸手取下架子上的一把武士刀,並試圖用手指去試試刀口時,朱蒂終於想起他是誰。


    “別碰,我說過這是非賣品。”


    “哦,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賣掉。”他把刀放了迴去,若無其事地轉身,像一年前一樣,把一件東西放在櫃檯上。“我要見露比.特羅西。”


    他看著朱蒂,朱蒂看著他移開的手。這一迴他沒有像上次那樣傻乎乎地留下一張印著白獵鷹的藍色卡片,櫃檯上隻有一枚閃閃發亮的警徽。說它閃閃發亮又太溢美了,警徽磨損得很厲害,有些地方的花紋已經被磨平,朱蒂從那些摩擦的痕跡上可以看出這枚警徽經曆過許多驚心動魄的事件,比如某次追蹤嫌犯時不慎掉落在路邊,或者剛從一場生死搏鬥中失而複得,當然也有可能是喝醉酒時自己不小心踩了一腳。


    “我是奧斯卡.塞繆爾警官,這是我的警徽。我來過這裏,你記得嗎?”


    “我記得。”朱蒂說,“我警告過你不要打露比的主意,或者你想先見見你的老朋友昆廷?”


    大個子從櫃檯後麵的小門裏鑽出來,奧斯卡突然皺起眉,昆廷黝黑的肌膚和碩大的拳頭讓他迴憶起過去一次疼痛的會麵,他不想再迴味這段經曆。


    “露比不在這。”


    “去哪裏可以找到他?我是說不用把我弄暈的方法。”


    “不知道。”


    “我隻想見他一麵,我又不是沒見過他。”


    朱蒂向他翻了個白眼。


    奧斯卡非常清楚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絕不是突發奇想的心血來潮,主要目的是找到一個職業殺手的中介人。他調查了那宗黑幫家族仇殺案,羅伯特.貝利的小兒子死在郊外的臭水河裏,但似乎和赫曼家族之間的搶地盤爭鬥無關。這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死於過量吸毒後的心髒和大腦麻痹,他的玩伴證實他的確是個不可救藥的癮君子,當天晚上他吸了太多古柯鹼和大麻,開車時產生了嚴重的幻覺,在沒有釀成車禍的情況下獨自下車走到河邊尋找聖光,其他人則開車揚長而去,早上晨跑的人發現了他的屍體。兩個家族對這件事閉口不談,奧斯卡動用所有能夠利用的線索和情報,試圖將最近的暗殺事件聯繫起來,盡管他內心非常希望這是一起雇兇殺人案,至少牽涉到一兩個職業殺手,但大量線索表明查理.貝利的死純屬意外。這個案子是他用少女失蹤案換來的,可惜毫無價值,唯一的收穫是一條來自線人的小道消息。一個叫南希的人說,這隻能是個意外,因為現在已經很難找到職業殺手,如果赫曼家族想殺人,他們隻有親自動手。


    “殺手們去哪了?”


    “天知道。”


    奧斯卡和南希並不太熟,他們通過無數個直接或間接聯繫人的關係通了一次簡短的電話,因此這也僅僅是個不太可靠的消息。南希是一名“護士”,“護士”這個稱唿在圈子裏就像“清潔工”一樣具有隱晦含義。“護士”是遞送器械的人,通過地下黑市將一些特殊要求的武器交給職業殺手,從中賺取一些錢。他們是守口如瓶的生意人,輕易不透露秘密,隻是經過層層關係的轉接,奧斯卡的身份變得模糊而曖昧,南希可能不太清楚電話那頭是個警察,他的小道消息更像是失業者的抱怨:“也許他們有更大的買賣,顧不上這些小生意了。”


    奧斯卡掛上電話,在一杯白蘭地的啟發下忽然想到了露比.特羅西這個名字。


    為什麽沒有早一點想到他。


    奧斯卡穿上外套走出警局,為了避免新車停在亂糟糟的街區被塗得麵目全非而上街叫了一輛計程車。他按照記憶中的路線第二次光顧康斯坦絲模型店,年輕的女店主依然如故,和上次一樣對他百般刁難。


    “露比出門了,他不會見你。”


    “我可以在這裏等他。”


    朱蒂說:“隨便。”


    模型店裏沒有座位,奧斯卡靠著玻璃門的邊緣安靜等待,這時幾個年輕人推門進來,互相商量想要買的模型槍型號。奧斯卡伸手攔住他們,手指上夾著他的警徽。


    “要是你們不想惹麻煩,最好馬上離開。”


    “出了什麽事?”


    “不要問。”奧斯卡沖門外抬了抬下巴,男孩子們識趣地走開了。


    朱蒂對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似乎這些事和她沒有關係。整個下午,奧斯卡擋住了所有想走進模型店的顧客,包括一些看起來並不會對模型槍感興趣的人,朱蒂認出其中幾個常客,也許牽涉到一兩宗大買賣,但奧斯卡的警徽讓他們疑竇叢生,短時間內不會再冒險光顧了。


    牆角的舊留聲機播放著肯尼.羅傑斯的老歌,朱蒂在櫃檯上逗弄小狗,奧斯卡靠著門打瞌睡,雙方都以為這是一場持久戰,但門鈴突然響了。奧斯卡睜開眼睛,伸出的手臂懸在半空,露比推門進來,目光往他臉上一瞥,接著關上門,把打烊的牌子翻過去向著外麵。


    “為什麽會有警察?”


    朱蒂在櫃檯裏做了個“誰知道”的動作:“他賴著不肯走。”


    奧斯卡說:“特羅西,你還記得我嗎?”


    “是的,塞繆爾警官先生,你真是令人終生難忘。”露比迴頭看著他,“有什麽事?”


    “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不能。”露比的臉色在燈光下看起來有些蒼白,說完就往櫃檯旁的小門走去。奧斯卡不知道這扇門通往哪裏,但是知道一但露比離開他的視線,今天一天的時間都白費了。他走上去,伸手抓住露比的手臂,昆廷已經沖了出來,朱蒂的手放在櫃檯下的抽屜裏。露比抬起頭,奧斯卡從來沒有這麽近地看過他,從他勻稱的手臂上感覺不到男性的力量,好像輕輕一揉就會粉身碎骨,但他的目光像鐵一樣硬。


    要從他嘴裏打聽到消息可不容易。


    “你最近遇到什麽麻煩了嗎?”奧斯卡問,這是一種策略,事實上他並不知道在職業殺手的圈子裏究竟出了什麽事,隻是南希的抱怨給了他一點啟發──如果出了事,那一定不是一兩個人的問題。露比的眼睛裏浮起一層怒氣,對這句問話流露出十分厭惡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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