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風涼靜如水,愛德華腳步不穩的不知道走了多遠。漸漸離了軍營走進了林中,碎石和雜糙多起來,忽地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粗糙的石塊和砂土磨破了皮膚,愛德華愣愣坐起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嗚咽著低聲哭泣。


    他出身在一個小富之家,自小沒受過什麽挫折,參軍後憑藉著父母打通的些許關係和自己的努力,很快便升到不低的階位。對上司從敬佩,崇拜而至思慕,似乎是隨著時間,自然而然便形成的事情。而時間越久,那種情感便越熾烈。他容貌英俊,但也自知絕對比不上驚艷三軍的高嶺之花;將剛才那番話說出口,不知是在心中反覆演習了多少遍,經過了多少劇烈的思想煎熬。而最後……這樣的結果……委屈、傷悲、痛苦、羞恥、難堪、絕望……種種情緒混和在一起,讓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時間隻覺得世界崩壞般茫然無措,傷痛彷徨。


    就這樣盡情哭泣著,直到淚水終於流完了一般,愛德華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天上掛著的那輪明月發呆,大腦中明明還亂糟糟像一團麻,卻又像什麽都沒有一般空茫。


    “怎麽這麽好興致在這裏看月亮啊,我還以為你到鎮上happy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被嚇了一跳的愛德華從發呆中被驚醒般,馬上反應是慌忙用衣袖擦拭臉頰,撫上才發覺林風早已經把淚水吹幹。


    大剌剌在自己身旁坐下的果然是那個粗魯少根筋的肌肉男,費倫·瑞德中尉,主管僱傭兵部隊。本身也是僱傭兵的他作風相當隨性,是自小習慣正規軍隊經律規則的愛德華最看不順眼的一個人。


    在心中暗罵一聲倒黴,愛德華沒好氣的道:“你自己還不是……”剛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的很厲害,語音馬上嘎然而止。


    幸而費倫似沒有注意到般神色如常,嘿嘿的笑了兩聲後,道:“我是想去而不能去啊。不然誰願意窩在這個蚊子臭蟲多得要命的軍營?”


    愛德華這才扭頭去看他,發現他竟然右手打著夾板,臉上也滿是新鮮的傷口,遲疑著:“今天……你受傷了?”


    “不然你以為呢?”費倫好笑的看著問了一句廢話的年輕軍官,“去暗殺那個防守得像鐵桶一樣的指揮官,12個兄弟去隻迴來了三個,媽的!我差點以為這條命今天就要賠給國家了!”


    想到白天那場慘烈的戰事,險些中將也要親自上戰場的危急,愛德華看著費倫吊著繃帶的手,第一次對他產生了一些同情。


    “錢賺得差不多就好了吧,你們也不是真正的軍人……戰爭這個東西,隨時會把命搭上。”


    “是啊,”費倫吐出的煙霧被夜風一吹,散成稀薄的絲縷,“下次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運氣迴來……地下沒有你對我冷嘲熱諷的給臉色看,也許我還不習慣呢,哈哈!”


    聽到對方語氣又轉為平常的油腔滑調,愛德華一陣氣結,轉過頭去不再理他。一向聒噪的費倫今天倒是一反常態的安靜,愛德華不說話,他就隻是靜靜的抽菸。


    兩人間這樣靜謐的氣氛讓愛德華很不習慣,沉默了一陣子,終是沒話找話的問了一句,“你……不做僱傭兵了會幹什麽?”


    “啊?”費倫倒是小小吃了一驚般,轉頭看著愛德華,笑了起來,“我嗎?可能……會迴出生的小鎮吧,把這幾年賺的錢拿出來當土財主,修他媽一個大大的豪宅,請一幫子傭人工人,最好是能和我喜歡的人一起快快活活舒舒服服的人住在我們的城堡裏享受下半生。”


    看著那個粗魯的男人在淡淡的煙霧中描述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圖景,月光籠罩下的林邊象是他周圍的魔法般,愛德華第一次覺得羨慕起這個僱傭兵長來。


    “怎麽?是不是開始覺得我是個好男人了啊?”


    發覺到愛德華靜靜看著自己的眼神,男人迴過頭來,露出熟悉的戲謔笑容。


    什麽嘛?!愛德華仿佛被踩到痛腳一樣坐起來,氣唿唿地道:“你想娶的女人,反正也一定是那種胸大無腦的花瓶吧。跟你一樣過著揮霍無度又混亂的生活,我完全不覺得有幸福的可能。”


    “哈哈!原來你一直是這樣評價我的啊,哈哈。”費倫慡朗的笑起來,“其實,我已經有了一個很喜歡的人,他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類型的人哦。”


    見愛德華一愣,費倫自顧自般說了下去:“他呢……是個很嚴謹又很可愛的人,心地非常善良,有時候有些小別扭,但是這樣卻讓我覺得更加的喜歡。”


    “被人愛……真的比愛一個人幸福多了……”就算是被這樣粗魯的人愛……靜靜訴說愛人的費倫的神情讓愛德華別過頭去,不久前才剛被無情拒絕的傷疤似乎又流出血來。


    “愛著一個人,但那個人卻不知道,一樣是很難受的一件事。無論愛與被愛,都是兩情相悅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你?”愛德華有些啞然地看著他,“你喜歡的那個人還不知道嗎?”你難道不是那種直接撲倒的類型?後半截話被生生咽下卻沒有說出口。


    “是啊,偶爾的迷糊也是他的可愛之處吧。”費倫靜靜笑著,看著愛德華的眼神卻讓他覺得有些刺目的光亮。


    “你……其實也不算太差的男人,我覺得好好努力的話,也不是完全沒可能追到好女人的……祝你早日如願以償。”


    “這樣的話算是誇獎嗎?”費倫笑道,“不過從你口中聽到不是完全貶意的形容詞,還是第一次呢……”


    就這樣一步一步慢慢來吧……月光下臉頰上還帶著淚痕卻仍是那樣故做倔強的青澀軍官,是被一直仰慕著的長官拒絕了吧……但是沒有關係,屬於他的小小暗戀已經結束,而屬於我們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讓他把那顆稚嫩心中的的小小感情,再次放在另一個人身上的,足夠的時間。


    費倫·瑞德看著在月光下再次發呆的年輕軍官,嘴角揚起了一抹靜靜的微笑。


    密碼門鎖打開後,客廳裏沒有開燈。隱隱聽到水聲從浴室傳來,灑滿室內的淡淡月光中,可以看到窗邊的小桌上擺滿了鮮花,剪下的花枝和葉子散亂在地上。


    弗裏德裏希中將徑直走向浴室,模糊的人影在玻璃上形成一片曖昧而誘惑的光影。


    沃特·弗裏德裏希點燃一支煙,火星在昏暗的臥室裏時明時暗。身旁睡著了的情人露出大半的肩膀在被子外麵,在純白的羽毛被中,美麗恬靜如誤墜人間的天使。


    應該累壞他了吧……沃特愛憐地輕輕撫摩著他柔軟的金發,從昨天深夜一直到現在……自己似乎永遠不能滿足的貪婪索取,從來沒有如此深愛過一個人……不論已經看過多少遍,卻總是被他吸引,越來越無法自拔……


    起床穿衣的動靜可能驚醒了淺眠的艾肯,睜開眼睛,有些迷糊的眨了兩下,才像找到焦點一樣看向沃特。


    “吵醒你了?”沃特俯下身,在他的額上印上一個吻,“再睡會兒吧,我去做飯,好了叫你。”


    但等到沃特簡單的做好飯端上來時,發現艾肯睜著眼睛在床上發呆,卻並沒有睡著。


    “怎麽了?”


    沃特扶著艾肯坐起來,倚在柔軟的靠枕上。


    “……這個……”因為肌肉過度運動後的無力,艾肯有些困難的移身到床邊,拿出放在床頭小冰櫃裏的小碟子,“我做的糙莓蛋糕,好看吧……”


    盛在小碟子上的蛋糕表麵塗滿了厚厚的白色奶油,上麵點綴著鮮嫩紅艷的糙莓,散發出一股股濃鬱的甜香。


    “呃……”看著情人仰著頭,眼睛晶晶閃亮,明顯期待著被誇獎的神情。壓抑住自己自小便對甜品的自然性排斥,沃特笑道:“嗯,很好看。”


    艾肯綻出一抹甜美的微笑,挽上沃特的頸項。沃特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那滿是奶油和糙莓就湊近了自己嘴邊。


    “嚐嚐,嚐嚐,吶……”


    用著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向自己推銷的艾肯,臉上滿是興奮的神采。沃特幾乎沒有拒絕的機會,被連送帶塞的餵進了一大口蛋糕。


    “好吃嗎?”艾肯很是開心的看著沃特,這時卻才終於發覺沃特幾乎是皺著眉地咽下去,“是不是……很難吃?”


    “不,是我自己從小就不喜歡甜食。”沃特微笑著摸摸戀人的頭,“怎麽忽然做起蛋糕來了?”


    “嗯……沃特,我不想開花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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