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悄悄地在心裏嘆道:你這樣玻璃心的人幸好碰到我這種死心眼的傻瓜,要是遇上整天愁眉苦臉說這樣不行那樣不對的人,光談戀愛不說以後,玩完就丟開,你那顆脆弱的玻璃心還不知得傷成什麽樣呢,哼!


    剛開始的時候,連何其都對自己的接受能力感到十分地驚訝。仿佛那扇閥門一旦打開,事情就朝著他先前無法預判的方向發展。當他下定決心和邢衍交往時,一係列的決定也在腦袋裏同時誕生了。他並不是無勇無謀地接受了邢衍的感情,在海邊抱住他的那一刻,何其的確是答應了和邢衍過完這一生的。


    這個承諾如果說出口,該有多沉重,他和邢衍的命運都會為此而改變。


    邢衍在第一天就說出希望跟他共度餘生的話,那個時候他居然還笑他傻。如今想來,邢衍非但不傻,甚至比他還有勇氣。何其並非是在顧慮他的父親,或是家鄉的流言蜚語,說出“我愛你”的時候,他就已經將諸如此類的問題全部拋諸腦後,它們再也不會成為困擾他的理由。


    他需要在適當的時間把這個決定對邢衍說了,但對他來說,這竟然比“我愛你”三個字還難以開口。


    邢衍還在看著窗外的風景保持臉上的笑容,他是打算一整天都用這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來麵對自己了嗎?而且還是在他們即將去到老家房子的路上?


    早上何其還為拆遷這件事流了幾滴眼淚呢,現在車內的兩人突然變得各懷心事,憂心忡忡。


    何其覺得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不能再繼續下去,於是他假意清了清嗓子,打算吸引了邢衍的注意力。邢衍開口比他早一秒,在經過一片綠油油的稻田時,他幾乎是興奮地叫了出來:\"what a beautiful ce!\"


    “啥?”身邊的男友突兀地來了一句英語,讓何其猝不及防地愣住了,手上握住的方向盤差點打滑,何其震驚地看向邢衍,懷疑他突然中邪。


    邢衍看上去真像中邪了,他指著車外的景色兩眼冒光地對何其說:“這是什麽?有水的麥田嗎?我從來不知道中國還有這種地方!”他看起來就像個假洋鬼子!不過他確實是個“洋鬼子”。


    何其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看著他:“邢衍,你激動什麽呢?那隻是一片水稻田!你在中國那麽多年不可能沒見過吧?”


    “我沒來過鄉下,何其,我甚至連南方的城市都很少去過。”


    哦,他想起來了,邢衍確實提到他有好幾年的時間在長江以北的地區轉悠。但這隻是一片水稻田,隨處可見,何其不明白邢衍如此興奮的理由在哪裏。


    他順著邢衍的視線向外看去,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鄉村景色。在成長的這片土地上,何其無數次地駕單車行駛過這裏。


    這裏的天空比他去過的任何一座城市都藍,周圍沒有起伏的高山,沒有遮頂的高樓大廈,地平線一覽無餘,一直連接到藍天白雲。空氣永遠是清新的,帶著野草的芳香。令邢衍心情激蕩的那片稻田,油油地在風中蕩漾,陽光下如同一片綠色的大海,波浪一層層地朝他們湧來。水稻種在水塘的邊緣,中間空出的一大塊地方,水鳥和草鴨在其中成群結伴地玩耍。


    何其在中學時代很喜歡站在公路上看著這片水塘,曾無比地羨慕過這裏的鴨子。它們有一片嬉戲的樂園,隻要主人家一天不想起吃鴨肉,便能無憂無慮地多活一天,多好。那段時間他度過的最艱難的日子,比在s城一個住在破鐵皮屋裏麵的時候還難。他剛失去他的母親,人生一片灰暗。


    如今風也醉人,稻浪聲陣陣襲來,何其的心情被邢衍感染,他很開心有一個人喜歡上了這片土地,盡管邢衍愛屋及烏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不是坐在何其的車子上,邢衍會希望沿著村邊公路行走。自從高速公路通了以後,這邊的省道反而沒多少車從上麵開過了。沿途一路安靜,沒有大型車輛駛過揚起的灰塵,偶爾幾輛三輪或吉普開過,何其居然都認得上麵的駕駛員,聽著他用家鄉話跟這些人打招唿,他感到新鮮又有趣。


    他看到了不遠處成排的房子。“這就是你的家鄉嗎?”邢衍問他。


    “這是我長大的村子,很大吧,從這裏到我家光走路就要好久呢。”何其說。在來這裏之前,何其曾擔心邢衍會不會因看見這村子的落後而感到失望,事實是他考慮過多了。關於何其的所有事,邢衍都不會覺得失望。


    村口處有一座石頭雕造的門坊,看上去有一定的年頭了,邢衍十分的好奇,他問那是什麽。何其說那是他們村的門麵,幾百年前村裏出了第一個進士,大家籌錢把它建起來,一直留到了今天。不過何其又撇了撇嘴,說道:“後來就再也沒聽說出過什麽進士,大概那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車輛穿過那座門坊後,邢衍坐在座位上還一直迴頭往後看,何其跟他說等下午或什麽時候他再帶著出來把村子逛一遍,不用這麽眼巴巴的望著。


    邢衍乖乖地坐了迴來,道路兩邊的荷塘闖入眼簾時,他又馬上驚唿道:\"what a beautiful ce!\"


    何其都要開始懷疑他是故意用這個腔調說話了,估計邢衍再多說一句英文,何其就會學著美劇裏的爆炸老媽立馬踩下油門,打開車門給他豎起中指,再惡狠狠地來上一句:\"get out!and fuck you!\"他敢保證,邢衍一定不會想看到這樣的場麵。


    七八月,正是荷花開的季節。


    滿塘的蓮葉接天無窮碧,荷花在水中亭亭玉立。令邢衍驚訝的不是荷花蓮葉,而是荷花池邊的古老戲台,他趴在車門上問:“那就是你說過的戲台嗎?”


    何其向外瞟了一眼,不鹹不淡地說:“對啊,就是那個戲台。”


    “看起來很古老。”邢衍擔心道:“木頭做的基底不會被水腐蝕嗎?”


    何其笑了,他道:“傻瓜,下麵是石頭做的,要木頭早幾百年前就爛了。而且這個戲台也是十多年前翻修過一次,沒你說的那麽老。”


    他的車行駛過路旁的垃圾池,邢衍想到,那大概是他說過,流浪的前花旦被眾人戲耍的垃圾池。


    每一棵樹,每一棟房子,都與何其跟他描述家鄉時,在他腦袋裏出現的場景不一樣。他貪婪地用眼睛看著周圍,何其無法想像出,當這一切真實出現在他眼前時,邢衍有多感動。


    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造就了一個何其,命運又將他帶到了自己身邊。邢衍不知道要感謝宇宙裏的哪位神明,才能將內心的感激之情盡數表達。


    第95章 插pter 20


    邢衍問他:“我們能到戲台上去嗎?”


    何其正在把車停在廣場上,他抽空迴了一句:“不能。”


    邢衍說為什麽,何其說騙你的,不過那裏有什麽好玩的,一個破戲台,上麵還有掛著附近人家晾曬的棉被。


    “但那兒有一片池塘啊!”邢衍興奮地說道。


    何其糾正了他:“那是一片荷塘。”他表麵上不以為然,實則心裏美滋滋,恨不得邢衍看到這景色再開心一點,他好更驕傲一些:對!我的家鄉就是那麽美!不接受反駁!


    邢衍笑著提議道:“我們能上去看一眼嗎?”何其假裝感到麻煩,但看在邢衍興致勃勃的麵子上,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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