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成語叫“趁人之危”,古裝影視劇裏都有講,趁人之危是不對的。他這麽做,好像跟電視劇裏那些下藥迷昏少女,再對其動手動腳的淫賊一樣。邢衍認為這個時候自己多少應該感到內疚,奇怪的是,巨大的甜蜜從他頭上砸落下來,他恨不得在屋子裏大唿萬歲。稍微冷靜下來又覺得這麽想的自己不對,應該要反省才行,要為了那一時衝動作出懺悔。


    可當他迴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何其醉倒在他懷裏,整個人毫無防備地睡著了,在醉人的月光之下,他低下頭去……邢衍不由得捂住了胸口,手心下傳來勃勃的悅動,又想起,昨天,就是胸口這個位置,何其的手指在上麵輕輕敲了兩下——“咚、咚”,就好像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邢衍捂著那顆跳動的心髒坐迴自己的床上,他從未感到這麽幸福過。為了一個偷來的吻,他能夠活很久很久,全部的餘生都用來迴味。


    怕隻怕他會覺得一個吻還不夠。人心是貪的,得寸進尺,得到了一樣事物,就會想要更多、更多,直到全部都據為所有。到最後,感情終究是放在賭桌上的籌碼,要麽賺得缽滿金滿,要麽兩手空空,傾家蕩產。


    邢衍不想變得一無所有。


    以前他從沒有過類似的體驗,就像一個人從未見過大海,未聞過花香,不知道美酒是什麽滋味。現在他知道了,不能騙自己“我得到了好處,因為了擁有麥田的顏色”,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他被馴化了,他想要找那個馴化他的人負起責任。


    但何其才是一無所知的那個人。


    如今的狀態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最近距離地跟何其住在一起,每天在微醺的夜風裏對著月亮吃晚飯,浪漫得如同一個童話。失去這些他該怎麽辦?他還能活下來嗎?如果何其將他掃地出門,再也不願意見到他了呢?光是想像他都覺得不寒而慄。碩大的恐懼突然攉住了他,邢衍開始反思這一個多月以來自己有沒有做得過火的地方,有沒有在某個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刻敗露心跡。


    你看,他終於感到一絲悔意了。


    多可怕哦,愛情!讓人神魂顛倒、患得患失,讓人失去理智、擔驚受怕。


    不能再做出跟昨晚一樣的行為了。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四瓶?五瓶?天吶,酒精多麽地可怕,居然能麻痹一個人的神經,讓他疏忽大意!


    邢衍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在雀躍和狂喜之後,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內心有一處角落仍然感到罪惡的歡喜。他並非苦行的修道士,不需要遏製心中的欲望。他渴望何其,想擁他入懷,想愛,想被愛。他有這些想法,就不能當作沒有。但是,當一切的都曝露在陽光下,他能夠坦然地去麵對何其有可能厭惡,甚至是憎恨的眼神嗎?


    他思考得過於專注,以至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外麵已是日照當空,他都沒發覺。所幸的是,今天妞妞跟在她媽後麵去店裏了,不需要他的照看,邢衍終於有時間來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感情。


    如果暴露了,被何其討厭的話他馬上就去死!被他討厭還不如那天晚上就跳河死了。一想到未來的某一天,何其不再跟他說話,不再願意看他,邢衍就覺得比死還難受。光是想像他冷冰冰的眼神,邢衍就難過得流下淚來。


    何其說得沒錯,他是一個內心敏感的人。要不是長得人高馬大,他甚至懷疑過邢衍會不會像林黛玉一樣看見落花就灑淚,見到寒潭的鶴影也會心傷嘆氣。他母親也說得沒錯,他是一個懦弱的人。他的父親甚至比他高明多了,最起碼他曾經下定決心離開了仍然深愛的女人,這一點邢衍就永遠都比不上。


    再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整理好心情,從床上站起來,看著何其早上脫下來的衣服,覺得必須要振作起來才行。他不能再陷入可怕的情緒裏隨波逐流了,五年前他已經吃盡了苦頭。要改變,便從現在改變。他不想讓何其看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他必須在其他事情上分心才行。否則這樣一天天的,他沒有辦法再隱藏下去。


    邢衍走過去,從地上一件件地拾起何其的衣服。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大的心酸湧上了喉頭,淚水從眼眶裏泛泛而出。他將臉埋在那團有著何其味道的衣物裏,嗚咽地哭了出來。


    何其今天迴來得特別地早,太陽還未從長坡上落下,他就迴來了。邢衍當時正坐在陽台上,全身沐浴著金色的陽光,望著不遠處川流不息的大馬路發呆。等到晚上,那又會變成一條燈光的河流。何其從長坡上走上來,剛過拐角處的時候,邢衍就看見他了。他將半個身子伸出欄杆,也不管何其是否聽得見,對著他不停地揮手唿喚,像一隻一直在等主人迴來的大金毛,興奮地搖著尾巴。


    何其走近一點,便聽到了他的聲音,循著聲音往上看,便看到了他。他今天的心情好像也很好似的,站在原地大聲地對邢衍說著什麽,還不停地對他做看不懂的手勢。邢衍猜了半天,隻能沖他喊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何其又說了什麽,但聲音總傳不上來,他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朝前跑去了。


    他往前一走,身影隱入周圍建築物之中,在邢衍的視野裏便看不到了。他的心裏有些著急,他是很想聽清楚何其再說什麽的,但是頂樓風大,耳邊隻有“唿嚕唿嚕”的風聲,他什麽都聽不到。邢衍正要跑下樓去時,他在樓層中間的樓梯間遇上了正好跑上來的何其。


    何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靠在扶梯上直喘氣。邢衍想等他喘勻了這口氣再跟他說話,於是扶著牆壁站住了。何其盯著他,一副要跟他有話說的表情,一雙大眼睛在黑暗沒有光的樓梯間因先前劇烈的運動變得明亮和有些濕潤,粗重的喘氣聲在狹窄的樓梯間裏被無限放大,像一條通體滑膩的蛇纏繞在邢衍的聽覺神經上。


    “你剛剛……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時間的流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一分一秒皆有統一的度量。然而時間在每個人身上的感知是不同的,甚至於物種之間——人獸魚蟲、花鳥草木,地球上每個單獨的個體,它們的體感時間也不盡相同。上古大樹,千百年不過作一日;水中蜉蝣,朝夕間寥寥就一生。


    邢衍以為他們兩個在樓梯間沉默地渡過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猶如一個世紀。但在何其看來,隻是幾下唿吸間的功夫而已。


    邢衍問他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他說,剛剛在樓下看他那麽著急,想必是十分要緊的事。何其笑了,一時還說不出話來,他跑得太急,差點在路上岔氣。他撫著胸口,等氣喘勻了,才對邢衍說道:“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他就要跑下樓去,下了兩個台階,停下來想了想,又開始往上跑。邢衍被他弄迷糊了,停下來看他。


    何其舉起手裏的公事包,愉悅地對說:“忘了把它放迴去,你在這裏等等我,我馬上下來。”


    說完這句話,他就踩著“蹬蹬蹬蹬”的腳步聲急切地跑上樓去了。


    第38章 插pter 38


    邢衍一頭霧水地跟著何其走到外麵的大街上,何其興致沖沖地走在前麵,有幾次還嫌他走得慢,恨不得拖著他的手往前走。他小跑著追上去趕問何其:“我們這是去哪兒?”“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無論他問了多少遍,何其就隻有這個迴答。邢衍即便滿腦子的問號,但一看到何其臉上堆不住的笑容,他就覺得去哪兒都無所謂了,腳步也隨之變得輕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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