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傷心透了,但又無可奈何。隻能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默默地流著眼淚。多日來的委屈憤恨,在今天終於爆發。原本她想著,就算那兩個沒有良心的母子走了也沒有關係,她還有妞妞,女兒是她的唯一,為了養活兩個人,累一點也沒有關係。所以她辭掉了原來的工作,在附近找了一家服裝店打工。下個月的房租還沒有著落,她安慰著自己在附近找個便宜的房子繼續租就行了。所有的痛苦她都一個人扛著,也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家裏人全然不知,她們母女已經被人拋棄了。


    當初懷揣著夢想來到這座城市,可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


    她放開了手裏的衣架,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何其走到門口,摸到了牆上的開關,屋子裏開了燈,這才看得清周圍的事物。王姐渾然忘我地哭泣著,他們兩個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辦,連妞妞也從邢衍的懷裏轉過身子,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何其小聲地問邢衍:“我們該怎麽做?”


    兩個大男人不懂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況,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這在他們以前的人生是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一個傷心欲絕的女人,坐在沙發上哭得如此傷心,這兩個戀愛經驗為零,都沒怎麽跟女孩子接觸過的男人像傻子一樣地呆站在門口。你說他們就算沒跟女孩子談過戀愛,安慰自己母親的經驗總有吧?何其的母親人緣極好,父親在她生前從來沒對她紅臉過。邢衍的母親,隻有她讓人哭的份。


    沒人教會他們怎麽才能安慰與他們年齡相仿,但已經是一個母親的女人。


    第36章 插pter 36


    他們隻能把妞妞先抱到樓上。王姐一句話都不說,頭撇到一邊,何其跟她說了聲:“我們帶妞妞上樓去乘涼。”她也好像沒聽到似的。妞妞見到媽媽這副模樣,在邢衍的懷裏轉了個身,將腦袋埋在他的肩膀上,隻露出一雙流淚的眼睛,嘴巴倔強地緊抿著,不讓他人看見。


    她們母女倆都是一樣的性格,不肯讓旁人知道自己的委屈,遇到了事隻會咬著牙往肚子裏吞。


    何其無奈地嘆了口氣,拍拍邢衍的另一邊肩膀,示意他把妞妞抱上去。


    買迴來的冷藏啤酒在夜風中無情地曝曬在月光之下,瓶身汩汩流著液化的水汽,漸漸地與常溫無異。何其原打算今天跟邢衍在樓頂上不醉不歸的,計劃被突來變故打亂,他們都沒有辦法放著這對母女不管。


    “我再也不要原諒媽媽了!”妞妞氣鼓鼓地伸出手背,用力地擦掉臉上的淚水,蹭到的鼻涕反把她的小臉蛋弄得一團糟。何其從屋子裏拿出一包抽紙遞給邢衍,讓邢衍替她收拾。


    “你媽打你了嗎?”何其坐到她身邊,問道。


    “打了!”妞妞借著邢衍手裏的紙巾,用力地擤了擤鼻涕。


    “你媽那麽疼你,怎麽會打你?”


    “她就是打我了!”說著她又嗚嗚嗚委屈地哭了出來。


    “她用什麽打你的?”


    “她用衣架打的我……嗚……”迴憶起細節來她哭得更傷心了,直著脖子在樓頂上對著對麵的大樓哭喊道。


    “那她打你哪了?”何其接著問。


    妞妞委屈地抬起自己的小短腿,露出小腿肚,傷心地指著一塊地方說:“她打在這裏了。”


    “疼嗎?”何其問她,妞妞抿著嘴,難過地看著他點了點頭。何其注意到她旁邊的邢衍默默地抽出一張紙,在自己臉上抹了抹。何其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心想:“不會吧……別人哭你也哭?拜託大哥,你的年齡比小丫頭大了不下二十歲,你可控製一下自己吧!”


    他一個人怎麽可能對付得了三個哭得稀裏嘩啦的人,原本這對母女就讓他不知所措,他需要邢衍和他在一個陣線。要是解決問題的人變成了一個大問題,就隻剩下他何其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邢衍啊,你長點心吧!他在心裏大聲地叫喊道。


    也許是聽到了他內心的聲音,邢衍擦掉了眼淚,迴過頭來什麽話也不說,隻是輕輕地摸著妞妞的腦袋,露出難過的表情。


    何其稍微放下了心,他湊過去看妞妞指的地方,上麵有一條細小的紅痕,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由此可以知道王姐並不是真心想要打她的,也許隻是拿出衣架想要嚇唬嚇唬,揮動的時候不小心打在了她的腿上。他小時候被父親打時可比這個嚴重多了,背上、臉上還有手腳上全是青紫的痕跡,如巨蟒似的盤在身上。要真的有人想揍你,絕不可能隻打這麽一下,這是何其不太願意迴想的經驗之談。


    “你做了什麽?你媽怎麽會打你?”他當然聽到在屋子裏妞妞說了什麽,但還是想從她的嘴裏在聽一遍前因後果。


    妞妞不答,她很難得地沉默了。


    何其又問她:“你是不是跟她說‘我要爸爸’?”


    妞妞點了點頭,與先前不同的是,她低下了腦袋默不作聲地流著眼淚,顯然也明白這樣說是不對的。何其和邢衍對視了一眼,皆說不出話來安慰她。他們都明白,這件事是妞妞做錯了。即便她年齡還小,但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別人嘴裏說出來倒也罷了,偏偏是她。何其不難想像,當王姐聽到從自己女兒嘴裏吐露這句話時,她內心有多煎熬,必定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戳進心髒,再緩緩地作順時針的旋轉,把那顆心在胸膛裏攪爛了。


    “你很想爸爸嗎?”邢衍柔聲問道。


    妞妞搖了搖頭,眼淚撒在裙子上,她說:“我從來沒想起過他。可是……可是今天下午……”她斷斷續續地說:“我睡了午覺醒來,家裏麵黑黑的,媽媽沒有開燈,我感到很害怕,就走到客廳裏,看見媽媽坐在沙發上發著呆,一動不動的。我就走過去抱住了她,跟她說我做了一個夢。她問我做了什麽夢,我說我夢到爸爸迴來了。她就哭了,哭著說爸爸不會再迴來了,她還說我爸爸已經把我拋棄了……”說到這裏,妞妞又嗚嗚地哭了起來,不像其他小孩那種嚎啕大哭,而是很傷心的那種哭法,連何其也被觸動了,邢衍早已流下淚來。


    何其張了張嘴,想對她說你爸爸不是拋下了你,他隻是暫時離開了,以後會迴來的。然而這麽顯而易見的謊言他自己都說不出口,話到了嘴邊,仿佛有千萬根刺堵在喉嚨裏,他又把這些話咽下了。


    “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妞妞喃喃道:“我爸爸再也不會迴來了,我以後都不會有爸爸了……”說道這裏她哇的一聲紮進了邢衍的懷中,邢衍的臉上也是涕淚橫流,一聲不發地哭著。


    何其看著這兩個人,別扭的玩笑話說不出來,他根本想不出調節氣氛的方法。一個個哭得如喪考妣,他能怎麽辦?難道要三個人抱著一塊兒哭嗎?


    邢衍有個悲慘的童年,父母離異,情況也跟妞妞差不多,他媽媽又是那個樣子,恐怕從小到大也沒感受過多少母愛。還好他衣食不愁,妞妞雖然在物質上不如,但有個愛她的母親,兩個人橫縱對比一下,真是半斤八兩,同病相憐。何其稍微比他們好一點,母親在的時候雖然父親打人很兇,但也絕不是隨便打人的暴力份子。記憶中打得比較兇的兩次,一次是他把母親的花給弄壞了,還有一次是他跟著別人去海邊,差點被暗湧捲走,幸好被一起去的人及時發現救了上來,迴來就被狠狠揍了一頓。母親死後,他爸就再也沒打過他了。一方麵是因為何其也長大了,一方麵是為了他死去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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