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壇內,雖然還有兩千多條怨靈,但他們彼此重疊,聚成一團,飄來蕩去,所占空間很小,他以天眼看上去,壇內實際也已是空空蕩蕩。經過儒生們持續三個多時辰的超度,此時,怨念不那麽深重的怨靈,也一早就再入了輪迴,而剩下來的這數千條怨靈,全都是怨念最為深重的一群鬼煞妖祟,他們的禍害能力也屬最強。


    好在有了之前的超度,這群鬼煞妖祟怨氣已經大為減弱,不似最初那般見人就瘋狂撕咬的狀態。隻是他們鬼煞妖祟之身已成,本就無力自拔,若不加理會,任由在世間遊蕩,仍然有可能會積累怨氣,複為一方之害。


    但此時壇內還有數千條鬼煞妖祟,也已經不再是區區這一名儒生所能盡數超度得了。這時,那名儒生口中也停止了念誦,默默坐在那裏,輕輕的喘著氣,看來是打算停止超度了。畢竟三十六名內護已經悉數逃出元神,保全典籍的任務也已經完成。


    若是他此時靜伏不動,不再繼續念誦經典,避免引來鬼物注意,或者幹脆掙紮著逃出集賢殿,那些怨靈再待上片刻,也會四散出去,在九州四處遊布,和陰壇逃出去的那些鬼物一樣,從此為禍一方,但是,這名儒生畢竟是能逃得性命了。


    隻見這名儒生喘了一會氣,如同下定決心一般,咬緊了牙關,又換了個姿勢,不再是跪坐,而是一腿仍舊壓在臀下,另一腿往前伸出,盡量伸直,采用了一種類似半跪坐的姿態。


    又過了片刻,他平緩了唿吸,突然又開了口,隻是這次不再是念誦,卻是吟唱了起來,聽上去曲調婉轉,迤邐而神秘,美到令人哀傷。


    其文字,也已不是儒門經典,仔細聽去,是一首帶有濃鬱楚風的巫歌,其辭曰:“蒺藜被徑兮,斯路斷。湛湛春水兮,上有杉。目極千裏兮,哀郢山。魂去歸來兮,思江南!”


    原來,這個儒生來關中前,曾有緣逢得一邋遢老頭,兩人相交未久,這老頭就不由分說,傳授給了他一套楚地的化度鬼神的大招,隻說他日必然用得著,而他今日在壇中,一時卻沒想起,直到這個最後時刻,才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這段往事,好在那些儀軌,他還猶未忘卻。


    他現在擺出的這個姿勢,正是那老頭所傳授,本是上古荊楚大巫破煞鎮祟時常用的坐姿。這個姿勢,可以召喚撫慰,又兼加鎮厭,而他口中所唱,正是楚巫中威力巨大的招魂調,配上巫歌裏“過客不如逗留,長路難至遠方,去去不如還來,最美無過此鄉”的那一套說辭,意圖將壇中這兩千多條怨靈悉數留下。


    果然,壇中那數千條怨靈,原本聚成一團,如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尋找出口,聽到這番唱調,仿佛得了號令一般,悉數圍到了他的身前。


    這名年輕儒生抬眼見壇內諸鬼已經全部來到跟前,四下均無遺孓,這才舒展右臂,輕輕的從身側操起一把散落的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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