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之中,法器是龍天耳目,六道共聽,其中又屬引磬最能警醒有情,引領行止。


    這聲磬聲未歇,壇中眾生,無論是人是鬼,一時俱靜,隻聽得遠公的聲音在壇中響起,卻是在吟頌佛陀曾說過的一首偈子:


    “專念無放逸,具足於淨戒;定意自惟念,善護其誌意。”


    這首短偈字義甚是淺顯,大約就是警醒大家要自淨其意,修定修戒,牢記發心,勿使放逸的意思。


    這麽一首簡單不過的偈子,遠公這番吟頌,語調澄淨悠遠,仿佛一陣清風,吹散了這群怨靈心頭剛才那騰得燒得火旺的仇恨。


    怨靈行事,往往直白衝動,少有掩飾,好處是一旦出此心境,也能迅速調轉方向,不會執意於先前定見。


    此偈子一頌而過,這些怨靈心意登時就安定了下來,一個個的心智恢複了晴明,麵露愧色,低著頭,迴轉了身子,走到了各自的位置,繼續專心聽著念誦。


    我見遠公一出手,僅憑一磬一偈,很快就把事態平息了下來,大大的鬆了口氣,迴轉身去,卻發現在壇內枉死區裏,原先坐在地上的李斯父子已經不見了。


    我大感震駭,強壓著情緒,急吼吼的環視了一周念佛堂,才看見被人認作李斯的那兩個腰斬的慘鬼,不知什麽時候被人帶到了大堂的一個角落裏。


    那裏雖然還在念佛堂內,但已經不屬於結壇的範圍,將他們放在那裏,壇內的這些怨靈倒是不易看到,一時間也不易找著。


    當時一聲磬響之後,隨之就是頌偈,壇中眾鬼的注意力已被轉移,是誰不動神色就施展了道術?


    我正在那裏摸不著頭腦,隻見陶師迴轉頭來,對我說道:


    “那確實就是李斯和他的次子李甲,被趙高陷害,以謀反的罪名,父子倆同日被腰斬棄市,三族伏誅,其慘萬狀,心內苦結,難入輪迴。


    剛才亂起之時,我就把他們暫時移到了壇外。現在我且去會會他們,希望能點撥一二,助其早入輪迴。”


    說罷,又用手指向大壇內的一個角落,隻見那幾個儒生鬼已經被圈在其中,雖然依然激動不已,怒氣衝衝,揮手跳腳,卻已然與大壇隔絕,壇內其他鬼物已是見不到他們的模樣。


    陶師繼續說道:“那幾個儒生鬼,剛才也被我封禁在壇內一個僻靜之處,與大壇其他鬼物暫時隔離,勿使互為幹擾。他們倒都是斯文人,你不妨去向他們請教一番,緣何對李斯如此仇恨。”


    我看到李斯父子那副慘狀,心內早就是發怵不已,單單從外形上,也都更為親近儒生鬼一點,何況李斯那副崖岸高峻的模樣,一看就不好相與。聽到陶先生如此安排,正是求之不得,於是欣然答應。


    雖然話是如此說,還是迴頭看了看壇外的李斯,心裏暗暗生起一聲感慨:“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斯!”


    我沒有讀過什麽書,但《諫逐客書》還是讀過的。


    自大駱的幼子秦非子因為善於養馬而受封秦地,這一族,立國西陲七百年,整整七百年,秦國曆代幾乎就沒出過像樣的署名作品,唯一可以擺在文學史裏說一下的,隻有李斯的那篇《諫逐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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