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這般終日商議,一晃過了大約半個月左右的時光。


    這一日,遠公令人把前寺羅漢堂收拾一下,用屏風隔了一小間出來,又備上文房諸用具,其後整整一天,三人就聚在堂內各自修書。


    當天午後,我正巧在神運殿前清理落葉,師叔慧遠從山門送客迴轉,看見我,駐足問道:“法空,你可認識曇邕師兄?”


    我應道:“認識。他結廬在山南前後,都和西林寺來往頗多,我還曾奉法順師兄之命,拜訪過他的草廬。”


    遠公聽言,返身入了羅漢堂,一會就拿來一封薄薄的書信,囑我去一趟山南,將信交給曇邕師兄。


    得了吩咐,我收好掃帚,一路小跑,疾步奔到山南,尋得曇邕師兄的草廬。


    曇邕師兄是師叔遠公的弟子,俗家姓楊。


    他年輕時曾是前秦的將軍,淝水之戰那一年,也曾跟隨苻堅南侵,經曆了八公山下那一場慘敗。


    逃迴北地後,不知為何,就毅然決然的脫下甲胄,到長安五重寺拜見道安大師,被安公納入門牆。


    大師道安,人稱安公,是我們這一脈的師祖。


    幾年後,安公圓寂,在圓寂之前,安公分發眾徒,特地交代曇邕,南下江東,去正式拜遠公為師,從遠公受比丘戒。


    他依言而行,千裏迢迢,上廬山尋得遠公,拜師受戒。


    此後十多年間,雖在遠公門下,但他並沒有長居廬山,而是不憚勞苦,往來南北,時時穿梭在廬山和涼州之間,為遠公和鳩摩羅什大師互通消息。


    去年的一天,遠公突然令曇邕搬離東林,去廬山山南結廬修行。


    未說情由,讓自己的左膀右臂離寺別居,眾僧聞言都有點驚愕。


    但曇邕無有二話,很利索的搬走了,行到山南一個坳裏,結了一頂草廬,住了下來。


    此後,他和主寺東林往來漸少,而他的兩個入室弟子,名叫曇因、曇果,雖然還留在東林寺,但白日裏,還是跟隨著他,在他的草廬左右修行。


    這番搬離東林後,因為他的結廬之地距離西林寺很近,和我們的來往才多了起來。


    我幾次去過他的草廬,也曾多次在西林寺給這位師兄奉過茶。


    雖然在輩份上,我們兩人是師兄弟,但年齡差距實在太大,我一直當長輩來對待他,


    反倒是因為他的弟子曇果與我年齡相仿,又來往漸多,一來二去,和曇果還頗有些私人交情。


    曇邕師兄的這個草廬,說是草廬,實則簡陋無比,不過是一間僅能容身的窩棚而已。


    我行到結廬所在之處,卻見曇邕師兄不在廬內。


    出了廬,四周轉了一通,也沒能找見他,卻見他的大弟子曇果正在廬後一塊大青石上靜坐念佛。


    潛心修行念佛法門時,不宜雙目緊閉,而應眼瞼微垂,雙目在閉與不閉之間。


    我走到跟前時,曇果從眼縫裏窺得身影,知有人來,抬眼見到是我,就從青石上跳下來,問了個訊。


    我說明來意,從懷裏掏出信,遞給了他,請他轉交給師父曇邕。


    正事說罷,正打算告辭,曇果問道:“小師叔,那日桓玄走後,沒有再來打擾東林寺吧?”


    我聽了一怔:“桓玄是誰?”


    曇果看我認真的一臉迷惑,不禁都樂了,答道:


    “小師叔不問世事,真有幾分高僧氣。這桓玄,可是荊江兩州刺史,坐擁上鎮,權勢滔天。


    兩三個月前,他率兵沿江而下,過江州時,曾帶兵擾過東林寺,好在沒鬧出大事體來。現在都已經打進金陵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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