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妨玉昏昏沉沉,裴德本也有意放水,問了些不痛不癢的東西,查清趙妨玉出門的動機,懸壁迴城與出城的時辰問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派人一路追過去,查證懸壁所在的位置是否為真……


    找了些能糊弄的答案交上去,裴德便走了。


    丹書鐵券就放在趙妨玉床頭,大夫人一下一下溫柔的撫摸著趙妨玉的額頭。


    “到底是長大了。 ”


    崔媽媽眼底微紅,這一場兇險,即便她們知道是趙妨玉親手策劃,也仍舊心疼無比。


    若不是被人逼到無路可走,小時候磕破一層油皮都會哭哭啼啼到大夫人麵前掉眼淚的趙妨玉,怎會主動踏入火海?


    為了取信於人,主動吸入煙霧,將自己在火海之中,生生弄的昏死過去?


    誰又能信,她們姑娘這一路走來,一步一步能難成這樣?


    仿佛來人間就是受苦受難,渡劫救世的菩薩,過不了幾天好日子,就有飛來橫禍,將一切打碎。


    趙妨玉大夫人哄著又睡了過去,崔家小叔一大早罵罵咧咧的走過來,一聽趙妨玉昨天出了趟門給自己弄的命都要沒了,氣的連門口花園擺的石頭都被放過。


    “她那個身體,她能出去嗎她?”


    “還被困在火場裏……要不是有人去救,那我治了這半年的人不是就沒了?”


    崔家小叔不能接受自己辛苦治了半年的人,不是因為藥石無醫,而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那他這半年的功夫不是就白費了?


    一路罵罵咧咧的進門,從門口的燈籠罵到門口台階上擺的花盆,剛踏入屋裏,便對上大夫人平靜的眼神以及微微上揚的眉尾。


    崔家小叔:“……”


    “書清姐……”


    崔子敏都去過隴西,崔家小叔自然也去過的,因為輩分小,和大夫人這些女眷混的也頗熟。


    隻可惜因為他四處遊曆,通行不便,再一個就是,趙妨玉的身子也確實沒到藥石無醫的地步,大夫人也便一直等著,看何時崔家小叔恰好途經京城,喊他來替趙妨玉治一治,沒想到……他十來年都在邊境一帶打轉。


    見了大夫人,崔家小叔的氣焰噌一下就滅了,蔫巴巴的給趙妨玉診脈:“姐姐想聽真話假話?”


    “自然是真話。”


    崔家小叔身上的褡褳裏掏出一包銀針,攤開在被子上:“她昨日受驚到現在,不曾吃飯,又一直昏迷,餓的。”


    “我紮一針,等她醒了喂些好克化的東西就成。”


    大夫人看了眼崔子敏,眼眸微垂,將崔家小叔的針塞迴去:“這是假話。”


    崔家小叔麵無表情的哦了一聲,轉身去桌邊寫了一份全新的藥方:“鶴王妃思念成疾,從小頑疾纏身,多年不治,幼年落水,長大後體寒無醫,悉心調養,但頻遇禍事,藥不能順,遂如今體虛至此,脾氣不順,胃經不調,血虛體虧,需要好生調養數年,否則壽數不豐,命中無子。”


    崔媽媽一聽,兩隻手立即搭到大夫人身上:“可是太重了些?”


    這聽著一看就是不省人事,病入膏肓的模樣,早死不孕之相,未免有些咒人。


    大夫人想的便要長遠些,病不夠重,如何攔得住皇帝?


    一共三幅藥方,第一幅是能叫趙妨玉的脈象如同崔家小叔方才說的那般嚴重,第二幅是解藥,第三幅,便是等事情過去後,好生調養的。


    “原本隻用調養到明年年終,如今倒好,年底都好不了。”


    大夫人接過藥方,將藥方遞給崔媽媽,崔媽媽識趣的退下,隻留下大夫人與崔家小叔。


    “如何,這些年在外頭不曾迴清河,連隴西也不曾去過,可是我家哪個小輩得罪了你?”


    崔家小叔克製的看著大夫人的手指:“書清姐別埋汰我,隻是這些年在邊境,救死扶傷的事做多了,走不開而已。”


    他這些年一直在邊境遊走,刻意不迴清河,刻意不去隴西,仿佛不見到那些舊人舊事,便不會想起曾經。


    若不是這迴崔子敏寫了十幾封信件過來,崔家小叔是絕不會到京城來自投羅網的。


    大夫人聞見崔家小叔身上傳來的酒氣,眼眸在崔家小叔身上上下掃了一圈,沒見到他身上掛些尋常男子佩戴的香囊掛件,不由疑惑:“在邊境這些年,怎還是這副獨身獨戶的模樣?”


    崔家小叔立即往後退了退:“昨日晚間想要對月飲酒,不曾想睡著了,來的匆忙,別熏到姐姐。”


    “我在邊境說得好聽是救死扶傷,真到了戰場上,哪有幹幹淨淨的人,一個個灰土裏翻滾,身上的血都粘著塵土,哪有人能瞧上我。”


    崔家小叔故作輕鬆的笑兩下,將話題扯開:“妨玉病成這樣,她父親不來瞧瞧?”


    大夫人將找妨玉的被子掖了掖,坦言道:“她父親如今守著家裏。”


    “妨玉的身子不好,之前想著你若是來到京中,便托付與你,沒想到,年紀大了,反而生分了。”


    “但如今妨玉的身子要緊,我也不與阿撫你客氣,看在往日你吃了我那樣多酒釀的份上,便替她好生治一治。”


    崔撫想要上前,腳步未動又想起今時不同往日,不由牢牢克製住自己。


    圓領袍的衣擺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仿佛憑空來了一陣風,將人的一拋掀起一絲漣漪。


    “不值當什麽,她身子虧的厲害,往後好好調養,還是能調養迴來的。”


    大夫人點點頭,又去邊上的絞了溫水帕子覆在趙妨玉的額頭上。


    “她一點點大,就到了我身邊,與我親生的孩子也沒有分別。”


    “這些年來,幫了我許多。”


    “有些話,我不便說,但你能替她看病,我該多謝你。”


    崔撫對上大夫人的眼神,情不自禁又後退半步,滿是粗糲繭子的手指微微發燙,滿是當年碧桃樹下,她在花樹打瞌睡的模樣……


    “不必如此說,你喊我,我不會不來。”


    他在邊境等了十幾年,等到她嫁人生子,等到她……兒孫滿堂,等到他確定,她過得很好之後,一個人走遍大江南北。


    崔撫不說話,眼角餘光注視著大夫人的裙擺。


    果然,這些年,她還是最喜歡綠色。


    空氣之中仿佛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彌散過來,不濃,但格外醉人。


    大夫人仿佛話到唇邊,終究是沒問出口,


    察覺到室內的氣氛有些不對,轉身出門將趙妨玉的貼身丫鬟喊來。


    崔撫站在原地不曾動彈,直到再也看不見那道墨綠色的身影,才放開唿吸,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無論何時,崔撫在李書清麵前,總是不堪一擊。


    他這些年來的刻意疏遠,在今日一見下,仿佛是個在好笑不過的笑話。


    崔撫暗道自己一把一把年紀怎麽還想十幾歲時那般沒有定力,掐了一下骨節,痛意也壓不下唇角的弧度,他還高興著,便對上趙妨玉仿佛看穿一切的黑色眸子。


    崔撫:“……”


    趙妨玉覺得不對。


    崔撫看大夫人的眼神,不大清白!


    其實剛才崔撫把完脈後趙妨玉就已經醒了,隻是聽見崔撫與大夫人一直在談話,所以不曾睜開眼打擾。


    如今大夫人出去,崔撫這般眼神,實在叫人……深思。


    崔撫放在麵上一瞬暴露出來的慌亂,眨眼之間消失不見,仿佛一切都是趙妨玉的錯覺。


    趙妨玉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虛弱道:“崔先生好。”


    崔撫嗯了一聲, 對還躺著的趙妨玉道:“你如今還需休息,等藥喝下去,病情會加重不少,不過不必擔心,往後調養迴來也就是了。”


    說完,便跟著大夫人的腳步出去。


    剩下的,趙妨玉便隻能聽到外麵隱隱約約傳來一聲書清姐……


    放下這一樁過往暫且不提,趙妨玉打算等著晚間見了大夫人,尋個機會問一問。


    “錦衣衛來過沒有?”


    醒枝見趙妨玉醒了,便將放下的帷帳掛起:“來過了,那時王妃還昏沉著,迷迷糊糊迴答了些,做不得準,晚間或明日,錦衣衛相比還要再來一趟。”


    醒枝將大夫人端著丹書鐵券,在門前坐著給了錦衣衛一個下馬威的事說出來,趙妨玉半撐著起來,喝了些米粥墊吧兩口,胃裏稍微有些東西了,又換了崔撫方才說的第一副藥方煎煮出的藥汁。


    “京中可有什麽別的動靜?”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京中內外,毫無消息進來,也不知是錦衣衛盯得緊,還是不曾成功。


    醒枝搖搖頭:“昨日長公主與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當街不和,長公主盛怒之下,入宗正寺尋求公道,”


    “而後便是錦衣衛的人徹查城中起火一事,抓了好多人。”


    “連咱們十四州的姑姑都被人傳去詔獄了,不過好在沒牽連到咱們家身上,昨日晚上便放迴來了。”


    “剩下的最奇怪的,便是城門戒嚴,好些菜農都叫攔住了進不來,城裏的人出入來去,都嚴的很,就是官眷的馬車,都要叫人掀開車簾子瞧一瞧日頭。”


    往日官眷出城,隻要露個臉或露個家徽也就是了。讓家族之中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小娘子,被城門口的士兵大喇喇的,如同平民百姓般掀開簾子查驗身份,著實有些不合適。


    雖然大梁民風還算開放,女子也可走在街麵上,但凡是牽扯上家族,便多了另一重意思。


    若是一視同仁,倒也不會說些什麽,但關鍵就是,京城之中遍地都是權貴,誰查賜誰不差,誰查的細不細,看的嚴不嚴,其實都有三六九等的分別。


    趙妨玉嗯了一聲,在醒枝的服侍下,又吃了一個豆腐皮包子,在床頭靠了一會兒閉目養神。


    大夫人留在此地的丹書鐵券還擺在上麵,多年前賜下的丹書鐵券,如今依舊泛著金屬特有的光彩。


    趙妨玉伸手摸了摸,似乎是被冰涼的金屬凍傷一般,觸及丹書鐵券的一瞬間,便分離開來。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的她不夠聰明,憑借著一張足夠漂亮的臉,以及不出眾的身份,皇帝指婚給二皇子。


    但三皇子看上了她,一邊引誘她,一邊強迫威逼她,年幼的少女最終沒等到大婚之夜,就因東窗事發,被皇帝賜死在錦衣衛的暗牢裏。


    趙妨玉醒來之後,隻覺得眼皮沉的厲害,根本睜不開,這一場夢,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麽長。


    這似乎是原主的人生,但又不是,原著之中,原主本應該是死於家族牽連,而不是夢境之中的捉奸在床……


    不過一場夢,醒了也就醒了,隻是醒來之後,趙妨玉越發的冷靜。


    “春芍這些日子如何?可還乖順?”


    醒枝說不上來,她到底年雖小,不如春芍與香藥這樣一手帶在身邊的用的習慣,即便磨合了些日子,也仍舊不大順心。


    若是換做春芍,此時便應該已經將她問的事情答上來,答不上,也會說些她知道的,總不至於叫她兩眼一抹黑。


    身為她身邊如今最大的掌事丫鬟,連王府這麽大一塊地方都盯不完,如何還能指望她再做出些旁的來?


    趙妨玉不免是有些失望的,但總歸,該做的決定還是要做。


    今時不同往日。


    “等風頭小些,送春芍迴家吧。”


    趙妨玉似乎是累極了,說完這句話,便重新躺了下去,


    醒枝似懂非懂的出去,撞見弄波進來,伸頭往屋子裏看了一眼,立即將人拉到門口去:“姐姐可知道,春芍姐姐老家是哪兒的?”


    弄波原先是趙家來的家生子,對幾個姑娘身邊大丫鬟的底細一清二楚,不動聲色的問道:“王妃可是囑咐了什麽?”


    醒枝將趙妨玉的話複述一遍,醒枝還不大明白,但弄波已經清清楚楚。


    春芍是外麵采買來的丫頭,運氣好走了幹娘的運氣,進了大夫人的院子,又被大夫人指給了四姑娘,


    從此就成了四姑娘身邊的大丫鬟。


    外麵采買來的丫頭,又擔任過如此要緊職位,哪裏是能送到外麵的?


    更何況春芍還險些背主,那是萬萬不能放出去的。


    趙妨玉不是當真要送春芍迴家,而是要送春芍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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