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盈盈與大皇子密謀的功夫,趙妨玉已然坐在燕雲殿中與孟言真閑話。


    孟言真如今懷了孕,時常有人前來探望。


    大梁人喜愛熏香,怕那些熏香中摻了害人的東西,是以每日都會尋趙妨玉前來看一看。


    製香也要通一些藥理,必要時也算半個大夫,比起內侍省那些兩眼一抹黑的宮女好。


    趙妨玉照例查完了送來的物件,確認空氣中也不曾有那些致使人落胎活血的玩意兒,便與孟言真坐在窗前手談。


    屏退眾人,趙妨玉與孟言真說起二皇子與大皇子。


    許多事,孟言真入宮的早,知道的也比旁人多,怕因著大皇子的事讓趙妨玉與二皇子牽扯過深,這才提醒道:“二皇子此人,性格乖張,堪稱頑劣,若非必要,還是不宜深交。”


    趙妨玉明白,畢竟正常皇子,誰也不能揣著手在人前溜溜達達,遛狗似的,哪裏有個皇室子孫的派頭?


    孟言真見趙妨玉無甚反應,還以為她是不懂,忍不住再道:“二皇子的母親,有些不尋常,朝野上下也都喜這位二皇子。”


    “他性格乖張,在城中縱馬,搏殺侍衛,甚至連火燒銀票的事情都做過!不敬親長,仗著皇子身份肆無忌憚,簡直是頑劣之中的頑劣,孽障之中的孽障!”


    孟言真往前傾了傾身子:“他母妃有救駕之功,所以陛下才對他百般容忍,嬌慣之下出來的孽胎禍根,闖禍頭子,真出了禍事,誰與他親近,誰便要替他頂罪的!”


    趙妨玉詫異一番,她就說,那二皇子怎麽無所顧忌到毫無皇家風範,原是還有這樣的緣故在。


    不過她不打算與二皇子深交,等送了安息香的方子過去,他們之間也算兩清。


    至於二皇子所說的死侍,在趙妨玉看來,不過是換了個由頭的監視罷了。


    趙妨玉麵無表情落下一子,語調不輕不緩,怕孟言真孕期多思,也為自己辯解一番:“他知道大皇子殺我之心不死,不過是借著由頭往我身邊插釘子罷了。”


    “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親手抓住大皇子謀害官眷子女的證據。”


    不僅是他,包括皇後,都想要借她為餌,親手抓住大皇子害人的鐵證。


    於上位者而言,她死了反而比活著更有價值。


    皇後無子,膝下隻有兩個公主,為了兩位公主的前程,她必得拉攏一位成年皇子,才能為兩個女兒尋一份依靠。


    皇後當初與她說,希望她在藏經殿再住些日子,打的便是引蛇出洞的主意。


    孟言真害怕她出事,把自己搭進去,不住勸解:“實在到了難處,你與大皇子服個軟也就是了,那張盈盈不過要名要利,咱們避著些,總好過如今,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趙妨玉依舊不急不緩,仿佛談論的不是她的生死:“他要我的命,我也得告訴他,我這條命不好拿。”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可我就是想爭一爭。”


    一子落定,一個險之又險的位置,稍有不慎,孟言真的白棋便要被吞吃大半。


    對上孟言真略帶無奈的笑,趙妨玉在臂擱上一歪,從邊上的小幾上撿來一杯香茗,溫熱的茶水下肚,趙妨玉暖了暖身子,才繼續道:


    “狗,就該拴著。”


    孟言真靜看這位口出狂言的小表妹,忽然慶幸於自家早把孟二送走。


    否則孟二還不得被她玩的跟狗一樣?


    夜半三更,皇城外官道上掠過一行行色匆匆的黑衣人。


    一身黑袍,日夜兼程,從張家祖地而來,快速靠近京都。


    ·


    藏經殿


    “青豆得了急病,尚儀局怕耽誤了藏經殿的差事,又指派了一個人過來,就住在原先青豆的屋子裏,頂青豆的差事。”


    楊女官帶著一身青灰色宮女服的人對趙妨玉道,趙妨玉心知這十有八九就是二皇子說的死侍,也並未阻攔。


    她身邊的人來來迴迴已經到了第三個,楊女官也看出些許不尋常來,然她並非女官出身,根基單薄,許多話不好說。


    便隻能壓下心中所想,友善的對著趙妨玉笑了笑:“等過了夏,白日便短了,你記著早些去禦膳房提飯。”


    趙妨玉嗯了兩聲道謝,等楊女官走了,便問青灰色衣衫的宮女:“叫什麽名字?今年幾歲?從前是在哪裏當差的?”


    宮女低頭道:“奴婢香櫞,今年十七,原先是麗妃娘娘宮中的。”


    趙妨玉點點頭,又問:“那你因何從麗妃娘娘宮中出來了?”


    香櫞垂首,語調不帶絲毫起伏:“奴婢不當心,灑掃時碰倒了娘娘養的花,便被送迴了尚儀局。”


    趙妨玉教了她如何在藏經殿做事。


    基本上也都是灑掃的活計,不難,等安頓下來,已是明月高懸。


    蘭葉來尋趙妨玉,趙妨玉同香櫞打了招唿,人便往燕雲殿去。


    如此,人雖還在藏經殿做事,但其餘時間,便皆在燕雲殿陪著孟言真養胎。


    貴女們來尋趙妨玉,多半尋不到,漸漸地,藏經殿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照例,今日該是趙妨玉當值,該是她封鎖殿門,但蘭葉突然過來,說是孟言真的突感不適,趙妨玉便托了香櫞檢查落鎖。


    自己跟著蘭葉快步抄近路去了燕雲殿。


    到燕雲殿時,孟言真麵色慘白,身前有小宮女跪著手捧青瓷寬口罐,盛接孟言真的嘔吐物。


    趙妨玉趕緊叫人四散窗戶,又端了一碟切開的佛手柑來,孟言真才好受一些。


    夜裏多思,胎像不穩。


    人群散去,身邊隻有蘭葉與趙妨玉,孟言真才敢說真話:“這孩子來的剛好,隻可惜來的晚了些。”


    一出生上麵便層層疊疊壓了十幾個哥哥,想要出頭難如登天。


    趙妨玉安撫的拍了拍孟言真的手:“表姐不必擔憂,吉人自有天相,他來的巧,命自然也好。”


    “投身在帝王家,還能有什麽不好的?”


    孟言真一想也是,大抵孕期多思,總有些心神不寧:“我也不知近來是怎麽了,總覺得心中不安。”


    “隻怕他留不住,又怕他長不大。”


    “多的不敢想,隻求他能安安穩穩,富貴一生。”


    當不了皇帝,當個富貴閑人也好,怕隻怕登基的皇帝容不下他的諸多兄弟。


    不等趙妨玉再勸解兩聲,門外忽然喧鬧起來,宮道上似乎有許多人在奔跑,還有小黃門尖聲叫著什麽,鬧騰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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