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想,人家倆人去長白山看水怪了。”


    “你沒跟著去?”


    “哪對夫妻過二人世界還帶個孩子?


    “……你會不會把自己描述得太年輕了。”


    “哥們兒本來就年輕!”


    “也不知道誰背我爬個四層樓就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不說你手裏還拎著十斤排骨兩桶7升裝農夫山泉四瓶啤酒外帶一大包垃圾零食!”


    淩飛無語,要不要記得這麽清楚啊,都上個月的事兒了。


    金雲海很無辜。他不是非要記得這麽清楚,實在是那不堪迴首的畫麵想忘都忘不掉。這會兒他算是深刻理解他爹常掛在嘴邊那句話了——伺候媳婦兒比他媽帶兵打仗都累!


    好吧,他是越累越開心星人:“行了,你快迴吧,別擱路上打電話了迴頭再讓車給刮著。”


    淩飛黑線:“話是好話怎麽一擱你嘴裏說出來就那麽別扭呢。”


    “能聽明白就行唄,哪那麽多要求!”


    “……也就我能聽明白!”


    通話結束,淩飛把手機丟進口袋,然後抬眼皮望望夕陽,小小的喜悅便掛上了眉梢,細看,或許還有絲得瑟。


    日子就是這樣,有開心,有煩惱,今天這個多點兒,明天那個多點兒,總歸要一直走下去。


    陪淩老頭兒吃完晚飯,照例是爺倆兒的新聞聯播時間。不過隨著老頭兒身體恢複得越來越好,淩飛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勁兒又冒頭了,好在都沒了惡意,反而親昵的成分多了些,加上淩老頭兒鬼門關走一遭,那對人生的領悟力直線上揚,所以這遲來的天倫反倒真的其樂融融了。


    可越是這樣,淩飛越捨不得離開,或者說是放不下,他爹就他這麽一個兒子,他不孝敬誰孝敬?


    臨近年底的時候,淩飛和周航吃了頓飯,席間聊著聊著就把這煩惱說了,周航頗為意外,說你居然懂的替別人著想了。淩飛這叫一個忿忿不平,脫口而出老子本來就會,生生讓你給虐沒的!周航一口菜噎在嗓子眼兒,沒話了。淩飛也有些尷尬。兩人相顧無言半天,默契地把這個話題揭過去了。後來淩飛想,他和周航可能也就是做個老同學了,無話不談那種老友還是有點兒難,有些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或許能夠釋懷,可它留在你生命中的印記,永遠都在。就像一本日記,雖然已經過去甚至年代久遠,可每當你翻開,總還會感慨。


    轉眼到了春節,金雲海和淩飛各過各的,然後在十二點鍾聲敲響的時候通了電話。電話很短,因為金雲海是躲在陽台上打的,間或還能聽到金子媽的“趕緊進屋兒吃餃子了——”


    所以其實從開始到掛斷金雲海就說了一句正經的:“寶貝兒,過年好。”


    淩飛坐在沙發上,當著自家老爹的麵兒對著手機啵兒了一口:“乖,給你壓歲錢。”


    金雲海那晚上吃了無數個餃子,越吃越開懷,越開懷越吃,嚇得金子媽一個勁兒捅咕金子爸,說咱兒子那是膠皮肚子吧。彼時金子爹正如癡如醉地沉浸在春晚保留曲目難忘今宵裏,壓根兒沒工夫管老婆孩子。


    春節過後,便又是一年新氣象。金雲海和淩飛的公司都開始忙,別說沒時間飛來飛去,連電話粥都開始劇減。淩飛有點兒小懊惱,不過隻發生在工作間隙,而金雲海則快要抓狂了,按包子的說法,就壓根兒壓不住火,誰過來撩撥一下都能燒著,然後就轟地爆炸。淩飛懷疑對方說的不是金子而是三無煙花炮竹。


    事實上,忙碌的不隻以上二位。


    在深圳乍暖還寒的瑟瑟春風裏,有位老人家出動了,挪著自己那還不太靈便的身子骨起早貪黑跟地下工作者似的,當然還有廖秘書的輔助,最後終於確定,自己兒子戀愛了,還是個遠距離的。其實自打春節前夕淩老頭兒就懷疑上了,淩飛在外麵怎麽樣他不知道,反正每周末一迴家就捧著個電話,走哪兒拿哪兒,生怕漏接似的,但凡有打進來的,那頃刻氣色紅潤有光澤,眉宇間還隱約有粉紅色祥雲籠罩,雖然談話內容聽不怎麽全乎,但大年三十兒晚上那個啵兒,差點兒沒要了他半條命。知道淩飛喜歡男的那會兒他還老當益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最後氣唿唿也就破罐子破摔地想開了,現在不行了,脆弱的小心髒受不得這個。


    可該關注的還得關注,他這輩子怕是抱不上孫子了,就這麽個要命的兒子好歹也得平平安安的。其實查淩飛的通話信息不難,去東北落實個人也不難,隨便弄個私家偵探查查,金雲海的生平都擺在淩老頭兒桌子上了,難的是怎麽落實人品。那會兒他還覺得周航湊合呢,人模狗樣的,哪知道後來弄那麽一出,要不是怕淩飛跟自己鬧僵沒敢輕易出手,指不定現在世上都沒周航這個人了。


    不過眼下看呢,這個金雲海底子倒是幹淨,標準的根正苗紅,私生活也簡單清楚,重要的是快四十了還沒結婚,成第二個周航的可能性較小,當然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兒子這迴好像又栽得不淺。都說男孩兒像媽,淩老頭兒快活滿一輩子了,才不得不承認。


    其實從年前過完大壽,淩老頭兒就有些思鄉,尤其是見了那麽些故人,便愈發的懷念,都說落葉歸根,況且這邊的生意也都悉數脫手,是該想想清福了。北京的四合院兒,豆汁兒,驢打滾兒,想想,恍若隔世。


    這天不是周末,但淩飛被招迴了家,電話是廖秘書打的,他以為老頭兒出了什麽事,結果迴家一推門,人家大佛似的端坐在那兒,穩如磐石。


    “咋了老頭兒?”淩飛困惑地皺眉,心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要知道上一迴淩老頭兒這架勢是出現在決定舉家遷移深圳的時候。


    “該我問你,”淩老頭兒認真打量兒子,“最近忙什麽呢?”


    淩飛莫名其妙:“就工作唄。”


    “還有呢?”


    “沒了。”


    “那你能把手機放下一會兒嗎?”


    “……”淩飛眨眨眼,懂了,立刻似笑非笑地蹭過來,“你都知道了啊?”


    淩老頭兒哼一聲:“等你坦白我得等進棺材。”


    “誇張了啊,等著,明兒我就叫他過來讓你前後左右好好瞧瞧。”


    “你想氣死我啊!”淩老頭兒這輩子也做不好接見準女婿的思想準備。


    淩飛哀怨了:“那你到底想怎麽的……”老年人的心思真難猜>_<淩老頭兒嘆口氣:“你隻要不惹是生非平平安安的就好,再說以後我也沒工夫管你了。”


    淩飛聽著話鋒不對:“怎麽的,你有第二春了?”


    淩老頭兒一個拖鞋丟過來!


    淩飛敏捷閃開,末了摸摸鼻子:“火氣這麽大,誰跟你啊。”


    淩老頭兒懶得理他,主要是怕再糾纏下去自己容易高血壓,於是就把迴北京的想法跟淩飛說了,淩飛根本沒心理準備,想來想去就想出一句:“那、那我公司怎麽辦?”


    “誰讓你跟我迴了,”淩老頭兒把人拉過來,難得摸摸兒子的腦袋,仿佛這一刻淩飛不是三十多而還是那個叛逆的孩子,“來深圳的時候我沒問過你意見,現在也是一樣,你給我在外麵好好呆著吧。”


    “憑什麽……”


    “北京很多老頭兒老太太都盼著我迴歸呢,放心,你爹肯定比在這裏滋潤。”


    “我不是說這個……”


    “你要不樂意呆深圳換個地兒也成,北京到瀋陽好像有很多動車……”


    “……”


    “兔崽子可別有了媳婦忘了爹,記得勤迴來……”


    淩飛不知道還要說什麽,還能說什麽,就像敗家費那種匪夷所思的東西一樣,淩老頭兒總會在任何事情發生之前替他這個沒用的兒子想周全。


    他其實,一直有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五月底,淩老爹迴了北京。淩飛一路護送,直到看見老頭兒真的把一切預備妥當,幹淨的老宅子,左右的故人,厚道勤快的保姆,還有那叫得上來叫不上來的一堆親戚,毫無疑問,這裏確實比深圳多出濃濃的人情味兒。


    淩飛把心放下一半,等六月下旬又飛去北京一趟,看見老頭兒精神矍鑠氣色大好,才算把整顆心徹底放下。


    臨別的時候他聽見二大爺偷偷問老爹,你就這麽放他走不掛念?再說他不在眼前萬一出什麽事兒……老爹什麽表情淩飛沒看見,他隻聽見老頭兒坦然而平和的聲音——


    兒孫自有兒孫福。


    淩飛紅了眼眶。


    從北京迴來,淩飛就開始著手處理自己的公司,他現在算是真沒牽掛了,而就像淩老頭兒說的,瀋陽都比深圳距離北京近,所以想來想去他都找不到還留在這兒的理由。不過這一切的打算他都沒告訴金雲海,麵兒上還天天跟人家柏拉圖的……


    全部弄妥當時已是八月份,深圳正下火。金雲海一個星期前剛來過,全程都沒停下對天氣的咒罵,淩飛就忍著笑,愣是憋住了一個字兒沒說。


    公司轉手,錢現在都在他的帳戶,連同之前終結老爹生意變現的那些,還有再之前老頭兒早給他存了多年的敗家費,淩飛都算不清自己有多少財產了,反正是富就對了,一時間他也想不出要拿這些錢做什麽,便把投資的事放到一邊,全身心投入到“帶著你的嫁妝,唱著你的歌兒,坐著那馬車來”。


    三天後


    傍晚的瀋陽,風裏帶著絲絲涼,淩飛先給金雲海打了個電話確定這人又擱外麵應酬了,便像個賊一樣潛入對方家中,鑰匙是早就有的,就像金雲海也有他深圳家的鑰匙一樣。


    上一次來這裏是兩個月前,那時候屋子一塵不染跟宜家展廳似的,他還以為金雲海終於知道幹淨了,現下望著腳底的方便麵袋兒,淩飛知道結論下早了==


    淩飛的計劃是等金雲海一迴來,他便從陰暗的角落裏跳出,先把人嚇個半死,再說自己常駐了,以期達到爆棚的驚喜效果。因為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迴,所以淩飛一直躲在客臥,並不斷在腦袋裏重複即將到來的場景,而且越想越哈皮。


    金雲海迴來得很晚,可一拿鑰匙開門,就被淩飛那豎著的耳朵捕捉到了,後者連忙屏住唿吸,於黑暗中摸索到門廳,那裏和玄關之間有個轉角,正好可以藏身。


    淩飛這廂剛就位,金雲海就進來了,不過對方在講電話,所以隨手按下電燈開關後,就嘮嗑為主,脫鞋為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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