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怪東西在水裏吧。”老白也是剛想起來這茬,忽然覺得有些後怕。


    溫淺還一臉奇怪的問呢:“什麽怪東西?”


    老白黑線,揚揚下巴示意溫大俠看筏尾:“喏,屍體還在李大俠腳下呢。”


    “哦哦,”溫淺總算想起了那喪命於自己劍下的怪物,“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嗬。”


    老白黑線,心說這才多久的事情啊,溫大俠也太貴人多忘事了。淡定固然好,可有時候太淡定了,咳,也愁人。


    李小樓感傷得差不多,這會兒便也走了過來,問土耗子:“如何,要過去麽?”


    “必然,”勾三聳聳肩:“這再沒旁的路,除非你想迴去。”


    李大俠聞言眼睛都亮了,嘴咧得很寬敞:“我不介意。”


    “李大牛,”勾小鉤瞪起眼,“信不信我一腳給你踹到水裏頭!”


    大牛俠撇撇嘴,委屈極了:“那燈有那麽好嘛,瞧你這架勢跟拚命似的。”


    “你別不信,那燈不隻能避煞,相傳燈光所到之處,上可洗滌塵世,下可淨化人心,用燈內之火煎藥,可去百病,還有……”


    “打住,你快別說了,”這越聽越玄乎,李小樓怕等下女媧伏羲都要出來了,“要真有這等神器,早天下大同了,今日我們還會在這烏漆抹黑的地底下搏命?”


    勾小鉤算是發現了,他和李小樓十句話有九句說不到一塊兒去,也不知道當初那大半年的同行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實乃萬分可貴。


    雖然勾小鉤沒說話,但老白還是看出了他的為難。前行,自然是他希望的,可李小樓的不樂意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雖然勾三嘴上沒說,但心裏又怎麽能沒一點顧忌?強迫別人做不願意做的事從來都不是勾小鉤的習慣,隻有對待他們這些朋友時,那傢夥才會多多少少透出些任性。可畢竟,這任性也是有度的,它禁不住李小樓那麽直白的排斥。


    “溫淺,你帶李小樓,我帶勾三,咱們潛過去。”不需多想,老白便堅定的站到了勾小鉤這邊,於是李大俠的不情願盡可以無視。


    哪知溫淺卻勾起嘴角:“我帶小鉤就成,你照顧好你自己。至於李大俠,或許更想要迴頭。君子之道,莫強人所難。”


    溫淺這話說得慢條斯理,卻無懈可擊。期間李小樓幾次想插嘴,皆未果。這會兒便隻剩下一個念頭——


    “老白,你不介意當寡婦吧?”


    想當然的,白大俠很介意。


    於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後的情景,便是溫大俠勒著李大俠的脖子奮力在水中前行任憑李大俠嗆水掙紮胡亂踢腿均未有一絲動容。


    老白原本想把勾小鉤帶過去——他多少也識得些水性的,哪知溫淺蹙著眉毛就倆字兒,不成。且各種說,反覆說,花樣說,空前的嘮叨,好像生怕自己前腳進水後腳老白便帶著勾小鉤紮進去似的。直到老白指天發誓恨不得電公雷母都來做鑑證,溫淺才不大踏實的入了水。哦不,是拖著李大俠入了水。


    很快,四個人便在石壁後麵上了岸。可惜衣服從裏到外濕了個透,連油紙包著的火摺子都滲進了水,無法再用。若不是河流轉彎處透來的幾絲光,怕真要伸手不見五指了。


    如溫淺所說,河流在此處轉向東流,而不遠的西北處則有個黑洞洞的口,不像墓室,倒像個天然形成的野獸巢穴。


    “繼續吧。”李小樓算是認了命,橫下一條心破罐破摔了。


    勾小鉤想說話,結果字沒吐出來倒先打了個噴嚏。


    李小樓被這聲音刺了耳朵,下意識就想脫衣服給人家罩上,幸好很快反應過來同是天涯淪落人,也幸好這裏沒什麽光,所以他不用擔心臉上的不自然被發現。但有一件事,迴到地上他定要做,那就是勸土耗子改行。好麽,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玩兒命,就算土耗子屬貓的有九條命,也禁不起這麽禍害啊。


    李小樓從不是什麽細膩的人,但自從臨仙穀之後,他也想了很多。勾小鉤和老白說這人相處久了都有感情,分開久了便同樣都會轉淡,他認同。可再淡,畢竟是這般相處過的,心底總會有一抹影子,或許某個午夜時分,又或者陽光明媚的下午,它便不經意的冒了出來,然後你在道聽途說裏發現,那人安好,這心就坦然而寧靜了。於是同樣,如果在道聽途說裏那人不好,不安穩,甚至連小命兒都沒了,那抹影子就會像烙鐵一樣燙在心上,每次它不經意冒出來時,都一定帶著疼。或許不致命,但卻是長久的,隱秘的,無法與人分享去減輕的。


    沒人喜歡這樣,李小樓亦然,畢竟武功再高,也練不到心裏。


    恍惚間,李小樓聽見勾小鉤說:“等一下再往前走吧,先歇歇。”


    “要不還是繼續前行吧,我看大家都沒事。”這是老白的聲音。


    溫大俠依舊惜字如金。


    勾小鉤卻來了句:“誰說的,大牛剛才喝了好幾口水呢。”


    李小樓大窘,恨不得找個地fèng鑽進去,心說一個筏上,一個水下,你他娘的親眼看見啦!奈何土耗子還真沒說錯,他現在肚子都是圓的,於是這反駁便虛虛弱弱的怎麽都出不了口。


    更為奇怪的是,雖然臉上困窘,心底卻慢慢熨帖起來,就像喝下了一大碗湯圓,暖融融,甜絲絲。


    寂靜蔓延片刻,李小樓輕咳一聲:“好啦,我沒事,咱們繼續往前吧。”


    這迴勾小鉤沒再說什麽,幾個人便借著那一點點光,慢慢靠近那不時有風吹出來的黑洞口。待終於走進洞裏,便沒人再敢輕舉妄動。如果說外麵尚且有暮色之感,那裏麵真可謂墨色一般,黑得徹底,眼睛睜開或者閉上在這裏都失去了意義,因為毫無差別。


    這樣的環境讓盜墓新人們很不適應,老白,大牛,甚至於溫淺,都不自覺地眨了好幾次眼,用來確認真的是黑到極致而非自己忘了張開。


    勾小鉤自然是走在最前麵的,但也不敢魯莽,隻徒手摸著身旁石壁,一點點前行,並不時的提醒身後夥伴:“都靠好身邊的石壁,注意腳下,一定要踩實了才能往前走,切勿往旁邊去,我總覺得這洞窟中間是空的,不然不會有風。”


    “那咱們這麽蹭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李大俠總覺得前路無比渺茫,內心無限淒涼。


    不想勾小鉤卻語氣輕快:“放心,就要到頭了,你摸這石壁沒覺出點兒什麽嗎?”


    李小樓聞言忙又認真摸了摸,恍然大悟:“咯手。”


    ……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無人再言。勾大俠失去了誨人不倦的欲望,溫淺和老白則是心有靈犀的暗下決心,曾與此神人為伍且並肩同行的事情,天知,地知,便夠了——他們丟不起這人。


    如勾小鉤所說,黑暗中的石壁並非尋常的天然觸感,仔細用指尖去臨摹,便可感覺到人工的紋路,許是花紋,許是壁畫,說不清,但起碼可以證明這裏是曾被人精心雕琢過的。


    憑著多年鑽土的直覺,勾小鉤確認他們並沒有走錯路。這裏或許不是那苗神墓的正式建製,卻定然與那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隱隱來風的方向應該是地麵之上,可能原本二者並不相通,而是經年累月的變遷,加之地下水的侵蝕,才有了今天的模樣。


    更為奇怪的是,除了盜墓者的直覺,冥冥之中恍若還有股力量在牽著他走。因為實在太黑,勾小鉤索性閉眼僅靠手腳的觸感前行,這時就會聽見腦海裏有個聲音在輕輕喚著,這裏,我在這裏,快些過來啊……勾小鉤無法辨別這些聲音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它們似乎就在耳畔,卻又遠在天邊。


    勾小鉤下意識的抿緊嘴唇,生怕自己發出什麽不應該的聲音。想行進快些,腳卻好像不聽話起來,依舊慢吞吞的小心翼翼的蹭著。


    黑暗中,忽聽李大牛一聲怒吼:“推推推,催命啊!老子他娘的腳下就沒停過!”


    誰都聽得出,這聲音裏有暴躁,亦有輕微的恐慌。想也自然,人是喜光的,愛暖的,於是這cháo濕的黑暗總會讓人透不過氣。


    沒人迴應李大俠,於是那怒吼的餘音在戀戀不捨的縈繞片刻之後,散得幹幹淨淨。可這會兒同樣緊張的老白卻越琢磨越不對勁兒,最後顫巍巍向後伸胳膊摸索到了溫淺的手:“呃,溫淺?”


    “嗯,”溫淺反握住老白的手,聲音低而有力,仿佛有安神之效,“怎麽了?”


    “哦,沒,我就是問問。”老白那吊到嗓子眼的心落迴一半,輕輕唿一口氣,他又接著問,“李小樓在你後麵?”


    溫淺莞爾:“嗬,要我也這樣去抓他的手麽。”


    哪知溫大俠話音沒落,老白就怪叫出聲,調子都變了,好似混合著恐慌和驚悚:“別,千萬別!”


    這會兒溫大俠再淡定也知道事情不妙,遂刻意壓低聲音問:“到底怎麽了?”


    老白緊緊抓住溫大俠的手,想哭:“勾小鉤在我前麵,李小樓在你後麵,那推的他是誰啊……”


    “老白,”後方忽然傳出李大俠咬牙切齒的聲音,“你他娘的就不會再小聲點兒?”


    老白的聲音開始打顫:“你、你聽見了?”


    李大俠欲哭無淚的腔調也好不到哪去:“你……說……呢……”


    最淡定的依舊是溫大俠:“那我們現下應當如何?”


    勾大俠也給不出第二條路:“跑吧。”


    李小樓黑線:“沒別的了?”


    “有,”勾小鉤屏息凝神,醞釀半晌,忽來一聲震天吼,“李大牛你就是邪物啊啊啊啊啊——”


    第91章番外歡童(二)


    勾小鉤的嚎叫,自然大多源心中苦悶——怎就帶了這麽個東西來呢?可另外一方麵,也希望能靠這陽氣將那髒東西驅散。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如果這黑暗中真有某些捉摸不定的陰物的話。


    勾大俠這一嗓子無疑起到了號令群雄的效果,隻見餘音未落,四個人便內功外功家傳功全用上了,恨不得施展十八般武藝速速逃離這詭異之地。慌亂之中,大家也就再顧不得黑暗裏是否有鏤空之地,總之就是往前狂奔便對了。溫淺更是緊緊拉住老白生怕把人丟了。


    “別亂了方向,跟住我!”勾小鉤總覺得光明就在前麵,或許是多年盜墓的直覺吧,故而時不時就要大喝一聲,免得同伴們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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