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嶽瓊兒口中說出的名字讓老白一怔,是那個冬天,白山家上他第一次以真麵目與溫淺相識的那個冬天……


    “算了,你殺的人太多,恐怕根本不記得。”嶽瓊兒冷笑著,“不過我記得就夠了。嶽道然是我的父親,我嶽瓊兒替父報仇,你死得不算冤吧。”


    “那你為何不去找僱傭溫淺的人呢!”老白覺得嗓子眼發緊,“他隻是在做生意。”


    嶽瓊兒笑得悽美:“放心,僱主我早結果了,溫淺是最後一個。拿人命做生意,就該想到報應的。”


    “他為什麽會吐血?”老白緊握著拳頭,指甲刺破了手心。


    “笨,這都看不出來麽,當然是中毒了呀。”嶽瓊兒歪著頭,竟然顯出幾分少女的天真,“你真以為我會那麽傻明著拿刀砍啊,剛剛我不過是想體驗下把刀刺進他身體裏會是什麽感覺,不過可惜,被你破壞了。”


    “你給他下毒?”伊貝琦不知什麽時候趕了過來,已經給溫淺把起了脈。


    嶽瓊兒張著漂亮的眸子,輕柔而舒緩的呢喃著:“九月黃泉,無藥可解。”


    伊貝琦一臉不可置信:“你怎麽會有九步糙?”


    嶽瓊兒笑得燦爛:“我爹是做什麽的,你不知道吧。”


    伊貝琦還要說什麽,胳膊卻忽然被人緊緊攥住,迴過頭來,她就對上了老白焦急的眸子:“別扯那些沒用的,快救人啊!”


    伊貝琦怔住,她從未見老白這樣,就連被周小村捅一刀的時候都沒有,她見過這個男人的傷心,隱忍,恬然,寂寞,卻獨獨沒見過激動。


    “不是我不想救,”伊貝琦別開眼,有些不忍心道,“九月黃泉由九步糙熬製,九步糙是苗疆的毒糙,在苗疆都已絕跡多年,這九月黃泉的做法都已失傳,更何況解藥。”


    “不可能的……”老白失神的呢喃著,半晌,他忽然抬起頭看向嶽瓊兒,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棵稻糙般,“你有解藥對不對?你既然有能下毒,就一定就解藥。”


    嶽瓊兒微愣,隨即勾起嘴角:“沒錯,我是有解藥。不過你覺得我會白給嗎?”


    “你想怎麽樣?”言是非不自覺的加重了手裏的力氣,雖然為父報仇這話到哪兒都說得過去,可此番做法,嶽瓊兒逃不開心如蛇蠍四個字。不是不能報仇,但這樣報,讓人心寒。


    “很簡單,我父親的屍體到現在都下落不明,這一切都是溫淺害得。我要他在我父親的靈位前磕三個頭!”嶽瓊兒幾乎是齒fèng間擠出了這些字。


    老白動動嘴唇,剛要說話,卻忽然聽見勾小鉤的聲音:“她在撒謊!她根本沒有解藥!”


    老白吃驚的抬頭望過去:“你怎麽知道?”


    勾三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老白,你要看她的眼睛。”


    嶽瓊兒的眼裏究竟藏了什麽,老白看不出來,他也沒有看的心思。他現在隻希望能救溫淺,這種急切的願望讓他疼得喘不過氣。


    嶽瓊兒的笑聲在此刻響起,悽厲而冷冽:“算了,不和你們玩兒了。我就是要他死,我處心積慮的想跟他成親,無非也是想等毒藥煉好,越親近越容易下手不是麽。不過幸好,趕在入洞房之前了,跟他成親?哈,真是天底下最新鮮的事兒!”


    嶽瓊兒的說話間,伊貝琦已經用銀針封住了溫淺的幾大穴道,見老白還傻愣著,便用力推了推他:“別耽誤工夫了,快把人抬到廂房。”


    老白像大夢初醒般,就那麽打橫著把人抱了起來,也不知何處來的力氣,居然就直直的把人抱進了後院廂房。


    伊貝琦和勾小鉤緊隨而去,言是非則把嶽瓊兒暫時關進了柴房,然後安撫起哭紅了鼻子的若迎夏。


    “怎麽人都這麽壞呢。”小姑娘似乎完全沒辦法接受這變故。


    言是非輕輕給妻子擦去淚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其實這事兒沒辦法分清孰是孰非的,嶽瓊兒壞,溫淺就一定好麽。說不清的。


    伊貝琦在溫淺身上忙碌,老白卻隻能看著。最後他終於忍不住,走到了門外。勾小鉤跟了過來,沒說話,隻是輕輕的摟了摟他的肩膀。


    言是非和若迎夏走了過來,見麵就問:“溫淺如何?”


    勾小鉤代為迴答:“伊姐姐在裏麵用針,說能暫時壓住毒性,可沒有解藥的話,拖不過一個月。”


    對於溫淺的遭遇,說實話,言是非並沒有特別傷心的感覺,難過總是有點的,可距離撕心裂肺差得太遠。他覺得這不算冷血,頂多是有些漠然罷了。因為屋子裏躺著的那個人,與他的交情可能隻有一滴水。勾小鉤他不了解,但老白和伊貝琦也該是如此吧。


    那為何……


    用剛剛安慰若迎夏一樣的溫柔,言是非抬手去擦老白的臉頰。後者嚇了一跳,想也沒想直接抓住了言是非伸過來的胳膊。


    “怎麽了?這是幹什麽?”老白一臉不解的望著言是非。


    “這話該我問你。”言是非收迴胳膊,神色複雜的輕嘆口氣。


    視線開始模糊,老白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居然哭了。


    第64章淺傷(七)


    伊貝琦從房間裏出來,立刻被眾人團團圍住,可該說的她都說了,現下便再沒了言語。


    老白見狀,直接越過她進了屋裏,就那麽站在床前,看著昏迷中的溫淺。其實能做什麽呢。什麽也做不了。老白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床上的男人,覺得有一肚子話在翻滾,可落到嘴邊,又隻能生生咽迴去。


    老白不想哭,可根本克製不住,淚珠像豆子一樣從眼眶裏滾落出來,接二連三的砸在地麵。君子之交,到了現在,他和溫淺不過是君子之交啊。這份傷心欲絕來得沒有出處,卻疼得真真切切。


    勾小鉤和若迎夏也想進屋,卻被伊貝琦和言是非攔了下來。


    “讓他們單獨待會兒吧。”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之後他們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的嘆息。瞭然,又無奈。


    勾三瞬間明白,已經邁出了腳又收了迴來。若迎夏不懂,但見其他人都沒動,便也咬唇忍耐下來,緊緊抓著言是非胳膊的小手,透出她的緊張和擔憂。


    最後,還是言是非先憋不住,走到院子裏的石凳上重重的一屁股坐下,跟仰天長嘯似的:“這到底啥時候的事兒啊!”娘的,壓根一點苗兒頭都看不出來!


    “我上哪兒知道!”伊貝琦也鬱悶著呢,本以為自己算是老白最親近的人了,可現在這麽一瞧,好麽,她恐怕連溫淺一根頭發絲兒都比不上。


    說著說著,鬱悶的倆人就把目光集中到勾少俠身上了,勾三本來正感慨著這老白夠能保密的,結果就被四道目光刺得頭皮發麻,勾少俠趕緊把自己往外摘:“我知道的時候已經這樣了,前因後果別問我。”


    二人瞧了勾三半天,最後總算相信。其實相不相信又如何呢,事已至此,再探求從前沒有任何意義。屋裏沒傳出一點聲兒,可就這安靜,才更讓人揪心。


    言是非帶著最後一絲希望的看向伊貝琦,沙啞道:“真沒救了嗎?”


    伊貝琦並不比他好受,卻隻能緩緩搖頭:“我連解藥是什麽都不知道,根本無從下手。”


    言是非重重的嘆口氣,似迴憶般:“那年,他被周小村捅了一刀跑我這裏來療傷,我曾偷偷看見他吐血,可卻沒見過他一滴淚。”說到這裏,男人微微仰頭,強壓下眼底的熱氣,才繼續道,“可這迴你也見了,他那是往死裏哭啊。”


    伊貝琦死死咬著嘴唇,五味雜陳。那是她和周小村一起帶給老白的傷,如今還不知好了沒有,卻再添溫淺這一筆。新傷舊傷,老白的苦就沒斷過。


    “你倆別在這兒嚎喪了,人不還沒死嘛。”勾小鉤難受的踹了腳石凳,“咱們好好想想,江湖上有沒有會解九月黃泉的,管他天涯海角,也要給挖出來!”


    伊貝琦眉頭緊鎖,努力搜尋著記憶,但卻最終徒勞:“中原不乏神醫聖手,可苗疆之毒,實屬罕見,大多人也隻是從古籍中略知一二,會解的,我實在想不出。”


    “古籍?那就在古籍裏找啊。”勾小鉤想當然道,“你既然能從那裏見到毒藥,怎麽會見不到解藥?”


    伊貝琦苦笑:“那隻是一般雜記,又不是專門記載苗藥的書。從古至今,苗疆之域都屬神秘之地,近百年來也隻留出一本《苗蠱》勉強算……等下!”伊貝琦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對!《苗蠱》!那裏或許有記載!”


    “《苗蠱》?”言是非聽都沒聽過,“那是什麽?”


    “一本以記載苗疆蠱毒為主的書,是百年前一個潛入苗疆的漢人郎中所寫,雖說以蠱毒為主,實則也記錄了其他旁門左道的苗毒,”伊貝琦沉吟道,“或許,裏麵會有九月黃泉的破解之法也說不定。”


    “百年前的書,誰知道現在何處!”勾小鉤還沒來得及高興,人就又蔫了下去。


    哪知伊貝琦卻眯起眼睛:“我見過的,一定在哪裏見過的……容我好好想想。”


    整整一炷香的時間,直到老白反應過來大家怎麽都沒進屋走出門外查看,伊貝琦才終於拾起了迴憶:“韋利圖,就在他那兒!”


    “你確定?”言是非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伊貝琦卻不理他,直直攥住了老白的胳膊,興奮的來迴晃悠:“老白!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參加言是非喜宴時,韋利圖像賣包子似的拿出張岐黃之術的古籍清單讓我挑?”


    老白不明所以,卻也點頭:“嗯,你不就是因為這樣,才在裏麵發現了你的家傳秘術麽。”


    “對,就是那張清單,我就是在那張清單裏見到的《苗蠱》。”伊貝琦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她想把這消息第一時間告訴老白,卻又害怕給老白過多的希望,兩種矛盾的心情攪得她很辛苦,“或許,那裏麵有九月黃泉的破解之法。”


    老白想說話,可嗓子抖得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隻能死死抓住言是非的手,用盡全身力氣。言是非瞬間瞭然,連忙出聲:“放心,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一定把韋利圖連同那本秘笈給挖出來。”


    那之後的幾天,老白過得渾渾噩噩。日子似乎沒有了太陽的東升西落,月亮的銀輝滿撒,不分清晨夜晚,沒有白天黑夜,全是朦朦的灰色。籠著溫淺,籠著院子,籠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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