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道:“我手腳愛涼是因為氣血不暢好不好,什麽心裏有座枯墳。”


    “我沒說枯墳,是空墓。”勾小鉤糾正。


    老白嘴角抽搐:“這有區別麽?”


    “當然,枯墳裏都是厲鬼,空墓就沒有。”


    “……”老白決定不再進一步探討此結論的可靠性,以免引出勾小鉤大俠“不平凡”的經曆。


    見老白似乎不爭了,勾小鉤才聳聳肩膀:“伊姐姐和我說,你心裏特別苦。之前我搞不懂,現在好像能覺出一點了。”


    “聽她瞎說……”老白想笑,可是怎麽都笑不出來。


    “就當是瞎說吧。”勾小鉤不再去看老白,而是望向院子的空地,細雨終於把地麵浸濕,在人們沒有察覺之時,“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一個人呆著,再怎麽吃得好穿得暖過得舒坦,都肯定會寂寞,寂寞了就不可能開心,不開心又怎麽能活得舒坦?”


    前麵老白聽著還是挺有感觸,到後麵忽然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隻見他半眯起眼睛,慢悠悠道:“說吧,你這都抖落一車的話了,什麽目的,從實招來!”


    勾小鉤嘿嘿一樂,也不含糊,直接坦白:“你跟我下山唄。”


    老白有種被打敗的無力感,好笑道:“勾大俠,我確實對進人家的墳沒興趣。”


    “那你給我把風。”


    “站在墓道口?你饒了我吧。”


    “可我要是走了,山上就剩你一個人。萬一打雷把房子劈了誰幫你蓋?下雨把地窖淹了誰幫你修?有個風寒發熱的,誰給你煎藥?萬一你就這麽的一命嗚……”


    “打住!”老白實在聽不下去了,“勾小鉤大俠,你巴不得我活不到本命年是不是。”


    “我就是打個比方嘛。”勾小鉤委屈的扁扁嘴。


    “你晚上想吃什麽?”老白忽然問。


    “嗯?”勾小鉤沒反應過來。


    老白翻翻白眼:“晚飯啊。”


    “哦。”勾小鉤愣愣的,直覺道,“土豆燉肉。”


    “沒問題。”


    老白得令,轉身進了廚房。留下一腦袋霧水的勾小鉤,還沒弄懂怎麽就從跟不跟自己下山變成了晚飯食譜。


    切肉的時候,老白把自己的手指頭當成了食材,險些一刀斃命。幸虧反應及時,才隻留下個小小的口子。可光這一件事,老白就知道自己已經給勾三亂了心神。要不是他及時的鑽進了廚房,這會兒指不定給那傢夥扒成什麽樣呢。如果他是隻埋在土裏的木盒子,那勾三就絕對是鍥而不捨的鑽地鼠,不辭辛苦一層層扒著,目的就是他把給提溜出來。


    明明之前一直過著這種日子,明明從未覺得有何不妥,為什麽最近卻越來越耐不住了呢。老白想不通,最後隻能把原因都推到勾三身上。那雙眸子,太過光明,也太有煽動性。


    老白的手藝趕不上伊貝琦,但也是照著伊婆娘偷師來的,所以也是像模像樣。勾小鉤一上桌連話都顧不上說,先稀裏糊塗掃了大半,覺得肚子有了底兒,這才想起來閑話家常。


    “老白,你為什麽不娶伊姐姐呢?”


    老白一口咬到了筷子,用力過猛,牙鑽心的疼。


    飯剛下去一半,他沒法說自己吃飽了。又不能像下午那樣遁入廚房。這個時機也許不是勾三特意找的,這個問題也許隻是這傢夥的隨便一想,可是,該死的讓老白沒法迴答。麵對這樣一雙眸子,他居然不敢去撒謊。總覺得在勾小鉤這裏,任何遮掩都無所遁形。


    “老白?”勾小鉤沒等到迴答,遂目不轉睛的望著老白,一臉不解。


    看,就是這眼睛,清亮的讓人透不過氣。


    “我沒辦法娶她。”這是老白最委婉的迴答。


    可惜顯然沒辦法讓凡事總要弄個透徹的勾少俠滿意。


    “你不喜歡她嗎?”


    “喜歡,但不是想成親的那種。”


    “想成親的喜歡,是什麽樣的?”


    老白深吸口氣,似乎努力在拚湊一個完整的伴侶模樣,可半天徒勞:“說不清。反正就是想要親近,想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做隻是說說話,也會特別高興。”


    “老白,你有喜歡的人了。”勾三淡淡的,卻無比肯定,“是誰,我認得嗎?呃,去了言是非的喜宴嗎?”


    嗓子莫名的發緊,老白想說什麽,可是發不出聲音。他狼狽的想躲開勾三的目光,可還沒成功,意圖就被勾少俠直接戳破。


    “你幹嘛不看我?”


    “……”被逼到了死角,老白反而坦然了。好像就忽然覺得那沒什麽大不了的,頗有些豁出去的架勢,於是他好整以暇的笑笑,揶揄道,“看你幹嘛,你又不是長得傾國傾城。”


    “我又不是女的,幹嘛要傾國傾……等一下,你又顧左右而言他!”看起來同一個石頭,勾少俠是不會被絆倒兩次了。


    老白斂了笑意,放下筷子,輕輕的深唿吸,剛要開口,卻聽勾三嘟囔:“算了算了,不問你了。”


    “嗯?”老白瞪大眼睛,他剛剛準備好,不能這麽折騰人的!


    勾三卻一副很是體貼的架勢:“這樣,究竟是誰你先留著,等將來我有了喜歡的人,咱倆交換。”


    有交換這個的嗎!老白哭笑不得。話已到嘴邊,這會兒不說,他怕又不知藏到何年何月了。傾訴的願望就這麽突如其來的洶湧而至,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勾小鉤。”


    “嗯?”


    “我喜歡溫淺。”


    “……”


    “餵。”


    “你能……再說一遍麽?”


    “嗬,我喜歡的人是男的,叫溫淺。勾少俠認得嗎?”


    “廢話!”


    “成,繼續吃飯。”老白揚揚嘴角,幾乎是歡快的重新拾起了筷子。


    我喜歡溫淺,短短五個字,老白從來不知道說出它們,竟會像卸了千斤的重擔,心都好像會隨著風飄起來。天沒塌,地也沒陷,枝頭的花苞沒枯萎,山間的小溪沒幹涸,他的這份心情原來不如他所想那般具有殺傷力,天地萬物,依舊祥和。


    這就夠了。


    “老白……”勾小鉤忽然輕聲喚著,人似乎還沒有從意外的答案裏緩和過來,可腦袋還在自顧自的轉,思考依舊繼續,“既然喜歡,你為什麽不下山去找他?”


    “找他做什麽?”老白好笑的反問。


    “告訴他你喜歡他,想跟他成……”勾小鉤理所當然的表情說到這裏忽然斷了,半天才吶吶道,“呃,兩個男人,可以成親不?”


    老白微微仰頭,深唿吸,壓下眼底的熱氣,然後才認真的看向勾小鉤:“不能。不隻不能成親,連告訴他也不成。”


    “為什麽?”勾小鉤不懂。


    老白苦澀的淺笑,一字一句道:“這是病。”


    勾小鉤沉默了。之後的很久,他都一語不發。老白有些愧疚,他甚至開始後悔和勾小鉤說實話了,他反覆的想剛剛自己到底中了什麽邪,怎麽就那麽輕而易舉的把心裏深藏多年的東西挖出來了呢。何況那又並不是什麽亮晶晶的寶貝,而隻是一堆破石頭。


    晚飯,就在這樣的安靜中結束了。收拾碗筷的時候勾小鉤要幫忙,老白說了不用,可那傢夥莫名堅持,最終老白隻能由著他去了。結果在幫老白刷碗的時候,勾小鉤終於吐出了那句在他肚子裏轉了東南西北十幾圈的話。


    “我覺得溫淺有病。”


    老白被嚇了一跳,不光是勾三莫名其妙的出聲,更是因為他話裏的內容:“溫淺有病?什麽病?你哪兒瞧出來的?嚴重嗎?”


    勾三愣愣的眨眨眼,好半天才弄懂老白壓根沒明白自己說的話。隻好重新說了遍:“你不說這是病嘛,所以我覺得溫淺也有,他得了和你一樣的病。”


    “怎麽可能……”老白覺得勾小鉤的話像是天方夜譚。


    “怎麽不可能,”勾小鉤目光炯炯,“如果這真是病,那就不可能光你一個人得,又不是你白家祖傳的。”


    勾氏歪理又出現了,老白應對無能。


    勾小鉤繼續道:“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總覺得溫淺哪裏別扭,按理說他和言是非都是你朋友,可看你的眼神兒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就像你提到言是非和溫淺時,表情也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老白是真誠的對此非常好奇。


    “反正就是不一樣。”勾少俠說了等於沒說。


    老白沒好氣的敲了下勾小鉤的頭:“得,你要麽好好刷碗,要麽迴屋睡覺。”


    “我真覺得他對你特別,你不去問問嗎,”勾小鉤頗為不甘心的扁扁嘴,“萬一呢,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別守著這座臭山了。”


    “嫌臭你別住啊。”老白故意惡聲惡氣的調侃。


    哪知勾三停下了手裏的活計,悶悶道:“我就要走了。”


    雖然明知這傢夥總歸要走,可真正聽見,卻真的捨不得了。就像勾三曾經說過的那樣,很捨不得很捨不得。人還未走,寂寞已至。


    三天後,勾三收拾完畢,啟程下山。老白一直把他送到了白家鎮外。


    “這迴又準備讓哪家墓地遭殃啊?”老白打趣著,希望能沖淡些心裏的難過。


    “不知道,摸到哪兒算哪兒,”勾三咧嘴笑,“要摸著好東西,我一準兒拿迴來給你。”


    “呃,你自己留著就成。”老白敬謝不敏,他可不想往家裏擺上尊銅鼎或者死人嘴裏的夜明珠之類,想想都寒。


    “啊,對,還要去找言是非。”勾三忽然道。


    “找言是非幹嘛?”老白不解。


    勾小鉤嘆口氣:“笨,讓他去找李大牛唄。”


    老白眨眨眼:“那你找李大牛又準備幹嘛?”


    “我想他了啊!”勾小鉤直截了當,理所當然。


    老白一怔,忽然樂了。可不是,找人還有什麽理由,無非就是思念了。思念,不如相見。


    春末夏初,白家山發生了三件事。


    第一,勾小鉤滿載而歸,倒沒帶什麽銅鼎夜明珠,可一包袱珠寶足以照亮整間院子。據他所言這隻是一小部分,怕送多了老白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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