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小鉤,你覺得溫淺是個什麽樣的人?”


    勾小鉤是直腸子,被老白一問,便認真想了起來:“客客氣氣,見人三分笑,和你有點像。”


    “像我?”老白有點聽到了天方夜譚的意思。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勾三皺眉,望著雪花繼續描述,“麵兒上看著和你有點像,都是挺溫和的,不過骨子裏差得可多了。你是外溫內熱,那人卻是外溫內冷。你對人真心實意,見事兒總想管,他對人倒也不是虛情假意,可除了有禮看不見什麽情分,遇見麻煩的話恐怕能繞就繞過去了。”


    “嗬,還頭頭是道的。”老白細細品味,覺得好像還真是勾三說得這麽迴事兒。


    “你別笑啊,”勾三撇撇嘴,“像我在桃花鋪第一迴碰見你的時候,你不是給我下藥讓我幫忙嗎,那時候我想,這人真是壞到骨頭裏了。可後來你給了我平安符,還讓我有事就找你。我就迷糊了。直到言是非成親出的那樁命案,知道嗎,你幫我出頭的時候我都快哭了,覺得幸虧當年去過桃花鋪,簡直就是挖到寶了。”


    老白樂出了聲兒:“那你看看我能賣多少銀子啊。”


    “我才不賣呢!”勾三露出潔白的兩排牙齒,“我得摟一輩子。”


    老白親昵的摸摸他的頭:“嗯,隻要別是驚天動地的大亂子,老白都能解決。”


    “喲,言府一趟這口氣見漲啊。”伊貝琦打趣的聲音從二人背後響起,“白大俠勾大俠,用膳啦。”


    勾三扁起嘴,可憐巴巴的扯老白衣角,老白笑得抖起了肩膀:“這位女俠,可比驚天動地的大亂子還要厲害上百倍千倍,要惹啊,還是你自己去吧。”說罷,轉身進屋了。


    勾三留在原地,望著老白背影消失的方向發愣。從進山到現在,他第一次見老白笑得這麽開懷。問題是他也沒做什麽啊,難道是因為剛剛談到了溫淺?呃……這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嘛!


    肚子適時叫了起來,咕嚕嚕的很是響亮,勾三沒再多尋思,三步並作兩步也進了屋。


    雪,下得更歡了。


    第60章淺傷(三)


    冬去春來,轉眼,白家山下的小糙已經悄悄冒了頭。不過山頂上還有些寒氣,一些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還依稀可見小塊的冰雪。


    “你說冬天咋過得這麽快呢。”勾小鉤盤腿坐在老白的炕上,支著下巴咕噥。


    “……”


    “再等上倆月,地就挖得動了。”勾小鉤姿勢不變,繼續自言自語。


    “……”


    “要不到時候我帶你一塊兒去盜墓吧,總在山上閉關多悶。”


    “……”


    勾小鉤終於耐不住,竄到正屏氣凝神的老白身邊,拿手指頭開始撲棱對方的耳朵,也不知道是在跟老白說話,還是在拿無辜群眾撒氣:“聽沒聽見啊,嘖,你說要你倆有啥用,光是個擺設兒!”


    耳朵被弄得直癢癢,老白哭笑不得,隻得趕緊睜開眼睛一把抓住行兇的爪子:“要真是閑得發慌你就到山頂去刨地,沒準又發現個大墓呢。”


    見終於有人理他了,勾小鉤才滿意的坐迴去:“才不會呢,我剛到這裏就研究過山上的風水,這裏絕對不會有大墓的,頂多就是幾座荒墳。”


    老白啞然失笑,他隻是隨便說說,哪成想這傢夥還考慮過。把運行的氣息調節平整,老白才好整以暇的看向勾三:“我就納悶兒了,上山這麽多天也沒見你練功,難道你那些縮骨大法之類都是天生的?嗬,當心這麽荒廢下去哪天被卡在地道裏。”


    “我才納悶兒呢,”勾三沒好氣的撇撇嘴,“從上山每天就見你不是運氣就是練功,那功都練哪去了?”


    老白有些不服氣的瞪大眼睛:“練功就是個日積月累的活兒,等我練成的,沒準就一鳴驚人了。”


    勾三笑開了花兒:“等你一鳴驚人,興許我就一統武林了!”


    老白說完,也覺得有些窘,這會兒便和勾三一起笑了出來:“得得得,咱倆就別跟這兒吹牛了,等再過些日子天真正暖了,你就可以下山繼續挖你的大墓。”


    本以為勾三會馬上接茬,可等了半天,那人卻沒了聲音。


    老白抬眼,發現勾三臉上難得的出現了一本正經,乍一看還有些怪不習慣的。老白有些擔心的出聲詢問:“怎麽了?”


    勾三微微歪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老白,問:“你不下山去做生意嗎?”


    老白聞言,心裏鬆了口氣,臉也有了笑模樣:“我當什麽了不得的事呢,離開言府的我沒注意,迴來才發現包袱裏多了張銀票,估計呀,不是言是非幹的就是若丫頭塞的,反正夠我吃上個一年半載了。要是省著點,興許兩年都不用下山。”


    勾三嘴唇動了動,有些不可思議的問:“你做生意就為了錢嗎?”


    “不然呢?”老白覺得這問題答案是明擺著的,遂不解的反問勾三,“如果不是為了討生活,我幹嘛奔波呢。”


    勾三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努力尋找適合的字句,好半天才道:“也就是說,如果你一直有銀子,那你就能一輩子不下白家山。”


    老白沒覺得這說法有什麽不妥,躊躇片刻,輕輕的“嗯”了一聲。


    勾三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瞬間耷拉下來。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著炕麵,半晌,勾三才悶悶的嘟囔:“老白,你不寂寞嗎……”


    心被微微的刺了一下,不重,但細小的疼痛感還是傳遞到了四肢百骸。老白想迴答,卻覺得嗓子發幹,半天發不出聲音。


    “不可能不寂寞的,”勾三低著頭,垂下的睫毛把他的眼睛全部覆蓋住了,“我走了你肯定會想我,肯定會的,就像李大牛,雖然他走的時候很不夠朋友,可最近我總打噴嚏,那就一定是他在想我了。”


    老白莞爾:“當然會想。朋友分別,離散,思念便會隨之而來,這是人之常情。”


    勾三抬起頭,直直的望進老白的眸子,不解的問:“既然會想,會思念,那為什麽還要分別呢。像你,明明不希望我走的對不對,可你剛剛卻勸我開春兒下山,我想不通。”


    老白看著勾三清澈的眼睛,慢慢的,就覺著心像被剛消融的雪水滌蕩過一般。他總算明白了,對著眼前的傢夥,把心思半遮半掩起來絕對是最不明智的事。因為勾三雖然不一定看得通透,但直覺敏銳,且不懂就問,直直要把你的那些小心思全部刨出來方才罷休。


    嗬,與其等著被人直言不諱的揭發,倒不如一開始就徹底坦白。


    “對,我是捨不得你下山,你要真走了,我肯定會想上好一陣子,”老白真誠道,“可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沒理由要求你一直跟著我在白家山上閉關哪,對不對?”


    “可是捨不得你要說啊,你不說的話我就會以為你一點都不想我,萬一我因為這個生氣,那你不覺得冤麽,”勾三想不通,“長嘴不就是用來說話的嗎,如果話都擱在心裏讓別人來猜,那嘴不就白長了。”


    “長嘴就是用來說話的?”老白被逗得前仰後合,抬手一拍勾三的腦門兒,“你不吃飯啦?”


    “哦對,還要吃飯。”勾三愣愣的,顯然確實把這用途給忘記了。不過很快他就迴過神兒來,不滿的咕咕噥噥著,“別轉移話題。你這樣,溫淺也這樣,明明想跟你來白家山,可就死活不說,還有那個李大牛,七淨大師死的時候我覺得他是最難過的,可在大師火化之前,他都沒抱著大師哭上一哭,我看他眼圈兒都紅了,可人愣是躲得遠遠的。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們地上的人咋都活得這麽累?”


    老白有些恍惚,他全部注意力都被吸進了“溫淺想來白家山”這一信息上,過很許久,才沒頭沒腦的應著:“地上的人?這是哪門子說法……”


    “就是我勾門的說法,”勾小鉤挺著胸膛振振有辭,“喜歡不說,討厭不說,對誰都好像一個樣,有話吧,就藏肚子裏,喲嗬藏得那叫一個深,挖地三尺都不見得能刨出來。”


    “沒你說的這麽嚴重,那我們不成整天打啞謎了?”老白看向窗外,屋簷下的冰淩已經消融了大半兒,隻剩下星星點點在嘀嗒著最後的水,“很多時候,我們心照不宣,那話就沒必要都說白了。比如明知道要分離,那再說不舍不是會更難過麽,天下沒有不散的……”


    “不散的宴席嘛,你和我說過這話。”勾三沒好氣的接口,“可人一輩子都要吃飯,那既然大家都吃飯,又不想散,那就一起吃唄。”


    老白啞然,愣愣的看著勾三竟一時答不出話。他覺得勾三所言有一定道理,但不是全對,總有些地方怪怪的,卻又一時找不出來。糾結好半天,老白隻憋出一句:“你哪來這麽多歪理……”


    “才不歪呢,多正。”勾三嗬嗬一樂,“等花開了你就跟我一起下山吧,你不是想言是非溫淺他們了嗎,就去看看唄。”


    “誰、誰說我想了……”老白莫名的結巴起來。


    勾三撇撇嘴,一臉不以為然:“自打我上山,咱倆說話但凡提到別人不是言是非就是溫淺,偶爾說說李大牛那也是我提的。尤其是自從我和你說溫淺瞪我之後,到現在為止你攏共提了二十八迴溫淺,七迴言是非,還說不想。”


    “……”老白咽了咽口水,他提了這麽多迴麽,怎麽他一點感覺沒有?


    “就這麽定了!”勾小鉤說著一拍大腿,神清氣慡像做了多英明的決定一般,“我倆下山先去看溫淺,你擺明更想他嘛!”


    “什麽,什麽你就決定了啊!”老白有點慌,“我啥時候答應你下山了!”


    “你怎麽比墓穴裏的大石條頑固!”勾三氣唿唿的鼓起腮幫子。


    老白沒好氣的翻白眼:“咱就不能換個物件兒打比方麽。”


    “肯定是練功練的,你從哪兒淘換來的秘笈啊,說不定就是邪門歪道,專把人練傻了的。”勾三說著沒等老白迴答,就自顧自把秘笈抓了過來,唿啦啦的翻著,“海雲縱?聽都沒聽過……”


    老白無言以對。因為他對此秘笈價值和背景的懷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韋利圖那傢夥實在沒法讓人徹底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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