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疼得糊塗了,徐泗用糊了滿掌心鮮血的手擦了擦鼻子,心想,師父身上就連這真元,似乎都凝著冷冷的檀香味。


    “紅白惡煞蒞臨我這破舊寒舍,招唿也不打一聲就對付我家小孩,不知是受何人指使?”淩九微身長八尺,比那什麽紅白惡煞整整高出兩個頭,他逆著月光低頭四十五度瞅著那矮胖墩,無端地讓徐泗想發笑。


    這紅白惡煞原本就指望著靠偷襲一擊得逞,眼下最好的機會溜走了,他自然是打不過這赫赫有名開得了小千世界的淩家主,二話不說,轉身就欲逃之夭夭。


    淩九微一個閃身,身形恍若一道青煙,輕飄飄地落在那人跟前,一道“白鶴展翅”,劍尖揮灑出一道霸道的罡風,紅白惡煞腳下還沒穩住,抬手就舉起巨斧做格擋,兩相交鋒,後者連退數步,被逼迴室內。


    “閣下要是不說,今日怕是出不得我這小小藏院。”淩九微仗劍橫在窗口,冷然道。


    “哼,幽渚餘孽,人人得而誅之,要甚的幕後指使?”這紅白惡煞的聲音十分粗糲,乍一聽,還很有正氣,大概是矮胖身材的都中氣特別足,讓人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要來一首豪邁紅歌。


    淩九微輕嗤一聲,“我倒是不知,一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紅白惡煞,還有此等‘為天下除jian邪’的高風亮節。”


    一直安靜如雞的徐泗不厚道地笑了。


    小孩子天真無邪的嘲諷讓紅白惡煞有些惱羞成怒,掄圓了臂膀就猛撲了上來,“廢話少說,要命一條,問話沒有!”


    淩九微腳下的步伐詭譎,快得隻看得見殘影,一眨眼人便到了身後,而紅白惡煞剛剛那氣勢十足的動作完全是個假把式,就是想引開淩九微,也不管身後門戶大開,不管不顧地就朝窗外跳去。


    當然,他不是自己跳出去的,而是被劍氣掃出去的。


    一出去,得了空隙,也顧不得背後的傷,他吹了個尖利悠長的口哨。


    庭院的竹林裏撲藪藪幾聲,躥出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等徐泗拖著身子坐到門檻上時,一時有點懵,怎麽?還是個雙胞胎?


    “大哥,你受傷了?”麵具後發出的卻是個嬌婉女聲。


    呦嗬,還是個龍鳳胎。


    仔細看了,徐泗才看出點名堂來,這兩個紅白惡煞的麵具一左一右半張臉是完全對稱相反的,就像原本是兩張獨自的麵具,硬生生自中間劈開了強行湊合拚成一張。


    二比一,徐泗磨了磨後槽牙,一半身子虛弱地歪在門柱上,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淩九微會吃虧,就是體內湧出的那一股又一股灼燙的熱流,焚燒著五髒六腑,讓他有些吃不消。


    這大概是那個什麽洗髓丹發揮效用了,徐泗有些後悔那時慌不擇路吞了那三無產品,現在整個人就像是在被扔進爐鼎裏架著烤,血液都沸騰了,活像是岩漿流過血管,一路攻城略地,燒的他神誌不清。


    試圖用場上精彩紛呈的打鬥來轉移注意力,徐泗瞪大了眼睛觀戰,越看越膽戰心驚,沒想到這紅白惡煞一加一的效果遠大於二,其中一個受了傷還能不落下風,真不愧是修仙界三大毒瘤之一。


    要說這兩人的真本事如何倒也不見得,但彼此間配合默契,糾纏躲避的法子也刁鑽古怪得很,淩九微使出的許多招式都像是踩了堆軟棉花,落不到實地。兼之二人體力又好,打鬥半日不見有氣短之態。若對手是平常人,此刻估計已經開始心浮氣躁自亂陣腳,一旦對方的防守出現紕漏,那二人就會像終於等到機會的毒蛇,亮出毒牙,發起致命一擊。


    淩九微自然不是尋常人,雖然死在紅白惡煞手上的不乏當代有頭有臉的名士,但那個名單裏絕不會有淩九微三個字。


    大概摸清了他二人的路數後,淩九微一個淩空打橫,一腳踹在男子的胸膛上,同時氣貫長虹,轉體就刺向身後的女子,那女子使的一手鴛鴦雙鐧,雙鐧交叉鉸住長劍,女子力道到底不足,被壓得屈了雙膝。


    淩九微輕喝一聲,灌注了真元的長劍白光暴漲,直接將那雙鴛鴦鐧劈成了兩半,眼看著劍尖即將劈開麵具,身後的男子一把抱住淩九微的雙腿想甩飛出去,無奈淩九微抽身比他快,屈膝一抬,膝蓋頂了那人的下巴,徐泗距離那麽遠都聽到了骨頭錯位的聲音。


    男子哀嚎一聲,捧著自己的下巴說不出話。


    徐泗後知後覺地望了一眼場上,挑眉,淩九微似乎很懂得憐香惜玉,那名女子除了斷了武器,全身無虞,而她的大哥雖沒什麽致命傷,卻渾身不成樣子,遍布著淌血的傷口,狼狽的很。讓徐泗自然而然想起自己被淩九微劃成乞丐衫的那身衣服。


    難不成這是淩九微的惡趣味?不要人性命,隻要人顏麵,直把你揍得羞愧不如。


    那名女子是個開明的,看出來再怎麽拚命他二人都拿這淩家主沒辦法,人家淩九微跟玩兒似得陪著他們耍猴,何必再螳臂當車自不量力,平白自討無趣。


    “淩家主,我二人修行不如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莫再羞辱我們。”她站起來,扔掉那雙斷鐧,憤憤道。


    “我這雲虛山上,不殺生。”淩九微背對著徐泗,輕聲道。


    “那你要如何?”女子喉嚨裏隱忍著火氣,拖起她半身不遂的大哥。


    “隻需告訴我你們受何人指使便可。”自始至終,淩九微的目的都很明確。


    “恕難從命,”女子斷然拒絕,“我若是告訴了你,也是難逃一死。橫豎都是個死,幹脆死在你手上。”


    徐泗一怔,看來這幕後之人,手段很是了得。


    那女子看了一眼病懨懨的徐泗,再看一眼淩九微,“不瞞淩家主,這小孩是禍不是福,留在身邊恐遭大殃,連累自己不說拖累整個雲虛淩氏,不如現在給了我們,永無後患之憂。”


    這句話的意思是,除了他們,還有別人也在覬覦著要司篁的命,而且說不定會把髒水潑到淩家頭上。


    也算是好意提醒,淩九微心領,他收劍入鞘,“你們走吧”。


    話音剛落,女子拖著她大哥一個隱遁就沒了蹤影。


    “為什麽放他們走?不為修仙界除害嗎?”徐泗抖著雙唇,話音也在顫。


    淩九微看了他一眼,隻以為是他腹部那道傷口有些嚴重,吃不得痛,便一把把他抱起來,往自己寢室走去。


    “他傷了你一刀,我還了不下十劍,扯平,何故要取他性命?何況,整個修仙界,又與我何幹?”


    冷淡平緩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徐泗皺皺眉頭,此人果然是對什麽都無所謂,事不關己便高高掛起。


    “那師父當時為什麽又答應收我為徒呢?”


    淩九微沒有迴答,把他輕輕放到榻上,握著少年的掌心,慢慢渡進真元替他療傷。


    沒等到迴答,徐泗也不覺得沮喪,相反,他現在還有些興奮。


    半年來第一次得以踏進這間屋子,就算精神再不濟他也強撐著看了一圈,屋裏很整潔,窗明幾淨,整潔得不像是有人居住,加上淩九微辟穀多年,平時隻喝水,這房裏愈發沒有一絲的煙火氣,時間都仿佛在這裏靜止,唯一的動態就是窗前幾案上靜靜燃燒著的檀香,煙霧徐徐,筆直而上,清冷到極致有了絲不大正宗的仙氣。


    徐泗覺得他師父再這麽下去,可能馬上就要羽化而登仙了。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淩九微凝神渡著真元,等他的真元在竹隱體內循環一個周天,再從頭開始時突然遇到了一股奇怪的阻力,淩九微輕輕地加以試探,卻在甫一觸及時被猝然彈出體外。


    疑惑和惶遽漫上那雙平日裏總空無情緒的眼眸,方才那一觸即分的試探足以讓淩九微意識到,那是一股磅礴到跟自己不相上下的真元,他連忙斂神再去探。


    這迴卻已經近不了竹隱的身。


    他周圍結起了一道透明屏障。


    徐泗被體內那把火燒的迷迷糊糊,此刻突然開始劇烈疼痛起來,隻覺得有一陣他駕馭不住的真氣衝撞著他的肺腑,骨架仿佛在嘎吱嘎吱地響,像是有人在嚼著他的骨頭。


    腦海裏有無數道繁雜的聲音在叫囂著,徐泗擇菜一樣挑來選去,驀地找到了那聲低微的唿喚:“阿篁,來我這裏。”


    是司芝蘭的聲音。


    徐泗下意識順著那道極具蠱惑力的聲音慢慢踱去。


    “唔……”床上不停掙紮著的少年倏地睜開眼,滿眼血霧。


    作者有話要說:小鼻涕:都離我遠一點,我要黑化了!


    淩九微:不好意思,我這徒弟腦袋有點先天不足,我領迴去調教一下


    第74章抓到一個修仙的10


    “竹隱。”


    恍若有人隔著無數重山在喚他,那聲音縹緲且失真,像是被裹在層疊的山嵐裏,傳到耳邊已經近乎於一聲嚶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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