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暖倏地坐直身體,“什麽?”


    蘭家伏誅後,蘭太後便被楚皇限製了自由。


    而蘭太後自己,似乎也心灰意冷,日日隻待在佛堂禮佛,再不問朝廷與後宮之事,過著半隱居的生活。


    算是徹底退出了紛爭。


    除了日常供應如舊,宮中幾乎可以完全忽略這個人的存在。


    卻沒想到,現在竟會傳出她病重的消息。


    蘆笙臉上不掩憂心之色,“方才一位公公來稟,說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她自然不是擔心那個勞什子太後,隻是她若今晚薨了,太子殿下就不得不守孝,婚期就得無限期延長了。


    雖說皇家不必守製三年,但至少一年,也是有的。


    那公主豈不是還要名不正言不順的等上一年?


    洛舞性子急,“那現在該怎麽辦?”


    她心裏不免埋怨。


    這個蘭太後怎麽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病,這不是誠心給她們公主添堵嗎?


    原本這些話她是要說出來的,但考慮到迎夏館人多嘴雜,萬一給公主添麻煩就不好了,所以便生生忍了下來。


    天知道,她忍的有多辛苦。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殿內眾丫頭神色都有些凝重,手頭的活計,也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蘇傾暖抬手,示意她們稍安勿躁。


    “那位傳話的公公呢?”


    病重倒是不怕,大不了她進一趟宮。


    能不能治得好先不說,最起碼為她吊上幾日命,是沒什麽問題的。


    總歸耽誤不了大婚。


    但,她總覺得這件事來的突然又蹊蹺。


    “已經走了。“


    ”他隻留下話,說皇上和太子殿下現在都很著急,請公主先進宮再說。”


    聞言,蘇傾暖顧不得多想,當即起身,“更衣。”


    既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就親自去看看好了。


    她邊往內室走,邊吩咐,“菱歌,將我的藥箱拿來。”


    菱歌應了聲,出外屋麻利的自一個衣篋裏找出了藥箱。


    公主的藥箱非比尋常,她一直都是單獨放著的。


    這會兒功夫,洛舞已經備好了入宮的衣裙。


    褪下便服的一瞬間,蘇傾暖想到什麽,又問了一句。


    “那公公確切說過,自己是來自壽康宮,或明德宮麽?”


    或許,她應該已意識到了哪裏不對。


    一旁幫著整理裙擺的蘆笙連忙迴道,“公主有所不知,太後娘娘如今已不在壽康宮住。”


    蘇傾暖動作一頓。


    “他臨走之前特意安頓過,太後生病以來,皇上為了便於照顧,便讓她遷居到了離明德宮較近的長信宮,公主直接去那裏便是。”


    事態緊急,她原本打算,在出門前安頓公主來著。


    “是這樣啊!”


    蘇傾暖尾音拖長,極冷的勾了下唇。


    她重新換上便衣,又慵懶的躺迴到了軟榻上。


    還隨意扯了本書看。


    蘆笙有些茫然,“公主,不進宮了嗎?”


    她心裏暗暗祈禱,太後啊太後,你千萬要撐住,可別現在薨斃啊!


    “不進了。”


    蘇傾暖語氣懶洋洋的,一點沒有著急的樣子。


    “宮中自有禦醫在,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


    原本,她的注意力都在蘭太後身上,覺得是她在裝神弄鬼。


    但現在看來,可疑的壓根就是這個小太監。


    誠然,因為太後病重,宮內可能忙亂了些。


    但再忙亂,他也不至於傳了話就走。


    她猜測,這小太監之所以不敢見她,大概率是怕她問的多了,露出馬腳來。


    也就是說,派他來的,並不是皇上。


    而且事情若真的著急,雲頊也會專門派青玄或青墨跑一趟。


    如今看來,誑她進宮的人,並不是一定要她相信。


    因為對方知道,即便她有所懷疑,為了不耽誤明日的大婚,也會選擇前往弄清真相。


    長信宮,應該有一場大戲在等著她。


    若是換做平時,她十有八九也要將計就計,去瞧瞧熱鬧。


    不過這一次,她就不摻和了。


    明日就要大婚,她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就讓對方自個兒唱獨角戲好了。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那個小太監並沒有迴宮,而是直接被隱在暗處的禦衛扣下了。


    青十五扭著一臉驚恐的小太監,“青竹大人,需要稟報公主嗎?”


    青竹望了眼窗戶上跳動著的明亮燭光。


    “不必!”


    “公主既不曾出來,就不要打攪她了。”


    “直接將人送到東宮,並說明緣由,讓殿下看著處置。”


    青十五立刻應了一聲,“是!”


    ——————


    唐喬抬眸看向眼前宮殿的牌匾,英挺的眉頭微微皺起,“長信宮?”


    殿門兩側,各站著兩名麵無表情的禦前侍衛。


    帶路的小太監連忙賠笑著迴道,“唐大人,您剛迴京,有所不知,前兒些時候,明德宮走了水,皇上便搬遷到了長信宮居住。”


    “如今明德宮雖已修繕完畢,但因著宮內宮外都在忙太子殿下大婚的事,暫時便不曾挪迴去。”


    見唐喬依舊站在門口,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他有些急了。


    “唐大人,您別耽擱,皇上還在裏麵等著呢。”


    其中的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唐喬深深看了他一眼,平淡的神色瞧不出情緒。


    “走吧!”


    言罷,他率先走了進去。


    身後,小太監臉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很快隨上。


    順便關緊殿門。


    長信宮主殿!


    柳蓁蓁緩緩迴身,看到來人的一刹那,萬般心緒湧上心頭。


    “你來了!”


    再一次看到他,她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初見的時候,她是年少不諳世事的少女,因著他的出手相救,從此以後,一顆芳心隻為他跳動。


    可誰能想到,多年以來深藏著的一腔愛意,竟被殘忍的辜負。


    她苦等的少年,那麽冷漠的拒絕了她,導致她隻能懷著不甘,草草嫁作他人為妻。


    如何不愛!


    又如何不恨?


    唐喬秀氣的眉眼倏然淡了下來,“是你?”


    幾乎沒有猶豫的,他轉身就要離去。


    卻不想,殿門紋絲不動。


    之前領路的小太監,此刻也不再掩藏自己的立場,囂張的攔住了去路。


    “唐大人,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了。”


    主子吩咐過,無論如何,都要拖住他。


    “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柳蓁蓁自嘲一笑,“我早該料到的。”


    這場愛戀,終究是她一廂情願。


    既如此,也不用再留情麵了。


    身後隨侍的唐七七眼中極快的劃過一抹譏誚。


    蠢女人。


    雖然她也恨唐喬,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但也明白,以他的品性,是絕不會看上柳蓁蓁這樣的女人的。


    唐喬懶得聽她胡言亂語,草草打斷她,“三皇子妃,你假傳聖旨,究竟意欲何為?”


    語畢,他視線似是無意般,自她身後的宮女身上劃過。


    眸底一片了然。


    隻不過,在場諸人都不曾注意到。


    “唐大人,你這話就錯了。”


    柳蓁蓁還未迴答,一道人影便迫不及待自屏風後走出。


    “父皇宣你入宮可是真的,隻不過,是你心懷不軌,故意走錯了地方而已。”


    竟是許久未曾露麵的三皇子雲璃。


    說完這些,他惱怒的橫了柳蓁蓁一眼。


    雖說他並不在乎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但也不想聽她口口聲聲向別的男人表露愛意。


    若不是已同她達成協議,僅憑這點,他就可以追究她私通之罪。


    之前的大婚宴上,雲璃被歐陽府的兩條惡犬襲擊,落下殘疾,此刻外傷雖已痊愈,但整個人卻形銷骨立,幾乎沒了人形。


    更談不上俊秀。


    同不遠處相貌堂堂,清雋挺拔的唐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唐七七暗暗咋舌。


    也難怪柳蓁蓁放著好好的三皇子妃不當,卻單相思她二叔了。


    就雲璃這醜陋模樣,隻怕鬼來了都得被嚇跑。


    此時此刻,唐喬也明白過來,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但他並不驚慌,隻心平氣和的看向雲璃,“你覺得,僅憑這扇門,能擋得住我嗎?”


    事實上,他沒有那麽遲鈍。


    從他進門,更準確的說,從他入宮的時候,就已察覺出了不對勁。


    當然,他也明白,若他不入局,對方還會有後手,迫他前來。


    既躲不過,那麽,來瞧瞧也好。


    無非是見招拆招罷了。


    雲璃自覺勝券在握,當即張狂一笑,“你可以闖出去。”


    “但隻要鬧出動靜,勢必就會驚動禦林軍,到時候,你私闖宮闈的事,就愈發說不清了。”


    “知道這長信宮為什麽空著嗎?”


    “是因為當年先帝的一個妃子同侍衛私通,被發現後,就雙雙自盡在這裏。”


    哪個宮裏沒死過人?


    隻是如今他父皇的妃子不多,宮殿夠用,才將這裏空了下來, 免得晦氣。


    故而也導致,這長信宮雖較為靠近明德宮,卻依舊荒涼,平日裏沒什麽人光顧。


    不過,若這裏出打鬥聲,附近的禦林軍,很快就能聞風趕來。


    這也是他們選擇在長信宮設計他的原因所在。


    有禦林軍在,他不敢放肆。


    對於雲璃的話,唐喬顯然不感興趣。


    他不疾不徐的正了正頭上的官帽,姿態端方,氣場凜然。


    “二位有什麽雅興,同本官無關,本官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知道陷害他的人是誰就夠了,後麵的事,不重要。


    無非是給他胡亂安個什麽罪名罷了!


    話音落下,他再次推向殿門,手上隱隱用了三分內力。


    本該紋絲不動的門,應聲而開。


    門外,雲瑜領著十來名死士,囂張的擋著路。


    其中幾人,正是之前假扮禦前侍衛的。


    “唐喬,我這幾個手下雖不成器了些,但將你阻上一阻,鬧出點動靜,還是綽綽有餘的。”


    若不是怕帶的人手過多,驚動雲頊,他都想直接將院子包圍起來。


    不過唐喬癱了那麽久,如今站起來也不過幾個月,能有多厲害?


    夠用了。


    要知道,這可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用以保命的絕頂高手,是他的底牌,以一當百不在話下。


    阻攔個唐喬,完全就是大材小用。


    唐喬站著沒動,也不知在想什麽。


    可看在雲璃眼中,便是他猶豫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唐大人,你急什麽。”


    雲璃不懷好意的勾唇,“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本殿為你挑中的美人兒是誰?”


    其實這個計謀若在宮外實行,更能取信於人。


    畢竟很少有人私會,會選擇在宮裏的。


    但他有他的考量。


    一則,他的勢力被雲頊接連打壓,已經所剩無幾,手邊沒有那麽多可信的人能用。


    這也是他選擇將雲瑜拉下水的原因之一。


    雲瑜不比他,即便蘭家已經倒台,可有蘭太後在,父皇也會保留他二皇子應有的待遇。


    不像他,如今隻空有三皇子這個稱號。


    更何況,雲瑜的王妃是南疆公主諾伊兒,陪嫁的護衛也有不少,不存在沒有人手使。


    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他已是個廢人,於那個位置無緣,倒不如早些投靠雲瑜,還能搏個從龍的功勞。


    第二,選擇在宮裏下手,可以避免驚動雲頊。


    他敢保證,為了明日大婚的順利,雲頊一定已經派人盯著他們的府邸了。


    所以在他迴宮之前,他和雲瑜已經明智的找借口,留宿在了宮中。


    宮中不止雲頊一股勢力,且又有父皇在,隻要他們動作夠小,想必雲頊也不會拿他們當迴事。


    燈下黑,就是這個道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宮中行事,關鍵時刻,可以保命。


    雲頊不發現最好,即便察覺,也不敢在宮中動手,除非他敢背負殘害手足的罪名。


    而宮外則不然,隻要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雲頊是他一生的敵人,他必須時刻提高警惕。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那個人答應過他,隻要他將人騙進來,讓他們同處一室,她就有辦法說服父皇相信,他們是真的有奸情。


    所以今日的計劃,隻能成功,不許失敗。


    這是他最後翻盤的機會。


    唐喬漠然掃他一眼,如若無人的踏出了殿門。


    一眾死士當即拔劍在手,暗暗戒備。


    隻是顧忌著什麽,遲遲不敢上前。


    唐喬步履從容,烏黑的皂靴再行一步。


    雲瑜臉色陰沉,卻不得不隨之後退。


    誰都知道,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機。


    人沒到齊,即便禦林軍發現唐喬,也無法治他罪名。


    他完全可以說一句走錯來搪塞。


    到時候,隻怕父皇至多訓斥兩句,也就輕輕揭過了。


    可他們要的,不是這個結果。


    身後的雲璃也急了,狠戾的話脫口而出,“你若離開,本殿就再幫林傾暖找個野男人來。”


    林傾暖不出現,這個計劃就無法實施。


    如今,隻有先設法穩住唐喬。


    想到此,他頓時有些煩躁。


    無非是誆個人來而已,怎的這般慢?


    唐喬動作一頓。


    見狀,雲璃以為自己得逞,頓時陰笑起來。


    “哦,本殿忘記了,她現在應該叫蘇傾暖了吧?”


    “怎麽樣,對於這個禮物,你可還滿意?”


    大婚之前失貞,便是雲頊再喜歡她,又能怎樣?


    她這輩子注定還會得到那個結局。


    沒錯,他記起了很多。


    原本,最後坐上皇位的,該是他才對。


    都是這個賤人,讓他功虧一簣。


    唐喬原本已經出了主殿,聞聽此言,又退了迴來。


    倏然合上門,他緩緩轉身,冷冷看向雲璃。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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