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臨近過年,街道上比平日熱鬧了不少,各家店鋪提前掛上了火紅的燈籠,門口擺上了繁複多樣的年貨,喜氣洋洋的店小二站在門口,熱情的招攬著顧客。


    街道兩側,許多商販天還不亮就擺好了小攤,五顏六色的貨品,絲毫不比店鋪裏的差。


    許多人一改整年的節約,開始攜家帶口出門置辦年貨,麵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城外的百姓,或是牽著驢,或是趕著牛車,拉著一年的收成,進京置換年貨,在城門口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便是連那些高門酒樓,也是賓客滿座,推杯弄盞,比往日裏熱鬧了許多。


    因著年終,許多終年忙碌的行商,得已空閑下來,便或是帶著家人族親,或是約上三五好友,或是拉著同鄉商會,登樓入殿,鶯歌燕舞,好不快活。


    權貴世家的宴會少了許多,當家主母開始張羅著府上過年的事宜,還要抽空計算莊子店鋪一年的盈虧,個個忙的脫不開身。


    貧富貴賤,到了這一刻,似乎都不那麽重要了,大家開始憧憬著,明年的日子又是怎樣。


    當然,有的人,已經沒有機會去想明年了。


    要說這兩日,京城裏最讓人震驚的消息,莫過於朝廷對蘭家的問罪。


    顯赫數十年的蘭家,一朝之內,名下產業盡數被抄沒,蘭家所有人,紛紛下獄。


    聽說因為族人門生太多,連大理寺的監牢都關不下,甚至還占用了京兆尹的牢房。


    一時間,京城大牢內人滿為患。


    許多人經過蘭府,望著昔日高大巍峨,富麗堂皇的府邸,如今卻頹敗蕭索,門上貼著大大的封條,頓時唏噓不已。


    昔為漫歌舞場,今朝陋室空堂。


    富貴榮華,名利爵位,一朝一夕間,灰飛煙滅。


    不知那些被下了大牢,前途未卜的蘭家人,如今會不會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一切,又會不會去羨慕普通布衣百姓的平淡安穩。


    隻可惜,一切,遲矣!


    許是因為將要過年,許是因為被下獄等著定罪的蘭家人太多,也或許是因為別的,朝廷這次針對蘭家的處理,非常的迅速。


    不過第三日,對蘭家眾人的判決,便貼遍了每條街道。


    先皇後蘭氏,禍亂後宮,毒害今上,罪大惡極,賜鳩酒。


    蘭王不念皇恩,勾結三司指揮使叛亂,密謀造反,判斬立決。


    蘭隱軒勾結江湖勢力幽冥穀,禍亂朝政,意圖謀害儲君,判斬立決。


    ……


    其他涉罪的蘭家子弟和門人,情節嚴重者斬立決,較輕者判充軍五千裏,個個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當然,念及蘭家往日的功勞,皇上還是給了其恩典。


    此次未參與謀反,昔日未魚肉百姓的蘭家女眷和未滿十歲的男子,一律寬大處理,不予定罪,但蘭家族人五代之內,不可參加科考,不得入朝為官。


    至此,蘭家叛亂一事,終於告一段落,蘭家有罪之人,個個伏法。


    朝野內外,拍手稱快。


    大勢已去,朝中那些支持雲瑜,同蘭家有利益往來的官員,或是主動遞了折子,請求告老還鄉,或是被楚皇尋了由頭,革職查辦,先後離開了朝堂。


    三省六部中,大量的官位得以空出,在楚皇的授意下,雲頊便從近幾年新進的進士中,提拔了一大批有誌之士,一時間,朝堂上人才濟濟。


    樞密使一職,因著無人比於老將軍資曆更老,便由於老將軍出任,方淩風則繼續任侍衛馬軍指揮使,楚鳴任副使,其餘兩司的指揮使,在軍中擇優提拔。


    在這場事件中,最為幸運的,便是安王府。


    安王原本是心驚膽戰的,生怕受了牽連,卻沒想到,雲宗瑞最後竟然會棄暗投明。


    他也是在事後才慢慢想明白,敢情雲宗瑞投靠的人,從始至終就不是蘭家。


    因為雲宗瑞的選擇,安王府得以重獲楚皇器重。


    可是他心裏,卻沒有一絲開心的感覺。


    不知為何,他有種預感,這個素來乖巧聽話的兒子,早晚會脫離他的掌控。


    ————


    佛堂內。


    樸素沉靜的身影,跪坐在蒲團上,專心敲打著手上的木魚。


    淡淡的檀香縈繞,伴隨著清脆的木魚聲,充滿了整個佛堂。


    孤寂而寧靜。


    吱呀一聲,佛堂門開。


    冷風襲入。


    使本就清冷的佛堂,更顯料峭寒意。


    她置若罔聞,依舊閉著眼睛,心無旁騖。


    腳步聲起。


    須臾,一道端莊纖華的人影,立於她身後。


    “姐姐,”她歎聲開口,“皇後蘭氏已被賜了鳩酒,蘭王和蘭世子,也都上了路。”


    原本規律的木魚聲,戛然而止。


    良久的靜默。


    “多謝妹妹告知,”蘭太後平靜的臉上瞧不出別的神色,“哀家知道了。”


    那人垂眸看著她,眼含悲涼,“姐姐這又是何必,皇上說過,不會撤了壽康宮的一應供使。”


    佛堂清苦。


    隻要她願意,依舊可以是壽康宮養尊處優的蘭太後。


    “哀家的決定,同皇上沒關係,”蘭太後極淡的扯了下唇角,“如今安王府又受重用,妹妹身為太妃,以後還是少來這佛堂吧!”


    來人,正是齊太妃。


    齊太妃緩緩抬眼,看向了慈悲的佛像,臉上是看透世事的淡然,“我來佛堂,隻是喜歡這裏的平靜。”


    身靜,心亦靜。


    蘭太後沉默了一會兒,也順著她的目光抬起頭。


    頭上,是佛光普照。


    “哀家以後會在這裏專心禮佛,不再過問世事,妹妹作為先帝的妃嬪,唯一的太妃,還要肩負起掌管後宮的職責。”


    她目光幽而冷,“如今後位空虛,那些個一直隱藏著的牛鬼蛇神,也該冒出來了。”


    ————


    明德宮。


    楚皇愛憐的看著眼前嬌弱纖瘦的女子,心疼不已,“愛妃,讓你受委屈了。”


    這次針對蘭家的謀劃,他誰都不曾告訴。


    原本隻是怕走漏消息,可如今卻連累她,跟著受了不少罪。


    雖然她身上沒什麽傷痕,可他知道,以蘭氏的狠毒,一定用了很多法子折磨她。


    後宮那些陰毒肮髒的手段,他多少也有些耳聞。


    如今瞧著梅妃憔悴的容顏,他如何猜不出來其中的關節?


    可恨的蘭氏。


    梅妃眷戀的目光看著楚皇,“臣妾當時隻擔心,再也見不到陛下,其他的,什麽都沒有想。”


    她將頭擱在楚皇腿上,溫柔似水,“臣妾隻求一直陪著陛下,就心滿意足了。”


    楚皇的心頓時一片柔軟。


    他輕柔的,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脊背,“你放心,這次你受了這麽多委屈,朕絕不會虧待你。”


    梅妃長相雖然酷似敏兒,可性子卻同敏兒大不相同。


    他原以為,她嬌嫩的仿佛一朵花,是受不得風吹雨打的。


    可這一次,她卻讓他刮目相看。


    “李尚——”他忽而揚聲吩咐。


    梅妃聞言,以為他要處理政事,便起了身,乖巧的退在一旁。


    門外的李尚聽到聲音,連忙推門進來,躬身行禮,“皇上!”


    這一次,李尚也遭了不少罪。


    那些個見不得人的刑法,他統統嚐了個遍,甚至比梅妃的還要多。


    畢竟,他一個奴才,沒人在乎他的命。


    楚皇瞧著他一瘸一拐的模樣,心裏一陣感慨。


    李尚對他忠心不二,他很是欣慰。


    “李尚,傳旨下去,梅妃恭方識禮,貞靜柔和,深得朕心,今特封其為皇貴妃,賜號端怡,代皇後執掌六宮。”


    這一次,他要將最好的東西,送給他心愛的女人。


    哪怕她隻是替身。


    李尚微微吃驚,下意識抬頭。


    見楚皇正目光溫柔的看著梅妃,他張了張嘴,卻終是什麽都沒說。


    “李尚,”楚皇迴過頭來,目露暖色,“你的賞賜也有,朕隨後便下旨。”


    他的忠心,值得嘉獎。


    李尚頓時受寵若驚,連忙跪下謝恩,“老奴叩謝皇上,萬歲萬萬歲。”


    梅妃呆愣許久,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不由感動的淚目,“皇上,臣妾何德何能?”


    楚皇將她拉過來,讓她坐在他旁邊,這才拍拍她的手,歉然開口,“雖然不能將皇後的位置給你,但朕依舊可以讓你成為,這後宮最為尊貴的女人。”


    他抬手摸上她滑嫩的臉頰,“以後任何人,都不能再欺辱於你。”


    這是他欠敏兒的,也是欠梅妃的。


    梅妃的淚珠瞬間如落雨般滑下,不住的搖頭,“臣妾不在乎這些名分,您知道的。”


    “傻瓜,”楚皇愈發心疼,“這是你該得的。”


    ————


    京城中幾家歡喜幾家憂,林傾暖卻不知。


    此刻,她已在去會州的路上。


    “阿頊,師父為何這麽急,要同我們一起走?”


    暖和舒適的大馬車上,林傾暖窩在雲頊懷中,不解的問。


    她原以為唐喬會等幾日的,哪裏想到,他竟也和他們同日出發了。


    想著在朝陽殿外,那幾名瘋狂的官員,還有他這兩日聽到的事情,雲頊墨眸中笑意劃過,“大約是,他想早點幫我排憂解難吧!”


    再不離開京城,他恐怕很快,就會成為某位官員府上的女婿。


    林傾暖瞧著他戲謔的神色,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也沒繼續追問。


    左右早走晚走,都是要走,如今她還可以和師父同行,再好不過。


    隻是想到另外一事,她又開始纏著雲頊,“你這次去會州,為什麽要帶著雲宗瑞?”


    自楚皇醒來之後,她就明白了,雲宗瑞八成是雲頊的人,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候“反水”蘭家。


    可他也是安王府的世子,所以她猜測,他和雲頊,應該隻是合作的關係。


    畢竟,有雲瑾這個隔閡在,雲頊同安王府的關係,是不可能再迴到從前的。


    雲頊揉揉她的腦袋,也不嫌她問題多,笑著解釋,“剛好有些公事要辦,我要陪著你,便帶了他去處理。”


    宗瑞一直沒接觸過政事,他得多帶著,培養培養。


    林傾暖這才明白,敢情雲頊帶著人家過去,是要讓人家當苦力的。


    她不由吐吐舌頭,開始同情起雲宗瑞來。


    “你問完了,該我問了,”雲頊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她的發絲,“你去江夏這麽遠,帶著林昭,不會覺得累贅?”


    暖兒當初讓他留下林昭的性命,卻又一直放著不處理,他還覺得奇怪,如今才恍然,原來她要將林昭帶到江夏。


    敢情這小丫頭早就存了去江夏之心。


    林傾暖搖頭,“不過多一個人而已,若是路上嫌麻煩了,宰了就是。”


    她可不會讓林昭輕易的死了,他害了母親一輩子,她要留著好好折磨他。


    知道她對林昭的恨意,雲頊也沒多說什麽。


    他攬著她的腰身,柔聲安頓,“五百禦衛,我之前已讓青禹帶著,去了會州待命,他們會暗中保護你的安全,另外,你去江夏之後,若是有什麽需要,也可以找朱雀堂主上官興。”


    他細細叮囑著,生怕漏了一件,“龍千穆會在邊關一帶盯著江夏的動靜,唐喬在南疆,離江夏也不遠,我會給他留下兩萬寧家軍,讓他策應你。”


    不安排到萬無一失,他不放心。


    至於江夏國內,隻能交給蘇錦逸了,希望他沒信錯人。


    林傾暖聽的暗暗咂舌,“你這安排的也太周到了吧?”


    她有種預感,有這些幫手在,等去了江夏,就算她想要做什麽,也隻需動動嘴就行了。


    雲頊低頭吻了她一下,“可我覺得還不夠。”


    他的手臂收的愈發緊,似乎要將她嵌入到他的身體裏,“隻有將你留在身邊,我才覺得踏實。”


    江夏的形勢比她想的還要複雜,他要盡可能的為她多安排一些。


    林傾暖心頭一熱,忍不住探起身,親了親他的唇角,“傻瓜,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怕他又改了主意不讓她走,她連忙岔開了話題,“阿頊,唐家莊有個叫小吉的弟子,是之前蕭家的人,你讓人多注意下,但別驚動他。”


    紅顏門並未查出什麽。


    一切都像肖渙所言,他什麽時候逃脫敵手,什麽時候開始逃亡,什麽時候被救,又如何得到唐令的器重,過程完美的沒有一絲破綻。


    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有些不對。


    原本她是要留下漫蕭的,畢竟,她才剛同弟弟團聚。


    而且也可讓她多和蕭渙接觸,說不定還能發現破綻。


    可漫蕭卻堅持要跟著她,她便由著她了。


    左右不過幾個月,她就迴來了,等迴來處理也是一樣的。


    雲頊被她的主動惹的心猿意馬,哪裏還有心情去管別的,當下便環緊她柔軟的身子,大手扣著她的後腦,嗓音暗啞磁性,“暖兒,其他的事,我們一會兒再說——”


    說罷,他便含住了她的唇瓣……


    馬車外寒風陣陣,怎敵車內一室春光。


    ……


    走了兩日的路程,一行人終於到了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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