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梓泠看著聞燈悠然的神情,心裏暗暗思忖,聽聞燈此話,難道將來,自己還會傷情傷心?


    但是,一轉念,展梓泠不由得在心裏輕笑了。這和尚道士,大都愛說些讖語預言,哪裏都能當得真的。


    展梓泠也自是輕輕一笑,“嗬嗬,梓泠倒是對這苦情茶,那不同的滋味兒,很感興趣哪!”


    “嗬嗬,不急,展施主會有機會嚐到的。”聞燈說著,臉上依然是悠然的淡笑,“剛才在禪門外,展施主曾說有譜了曲子的妙詩嘉文,不知,現在,聞燈可否有幸,得聽一曲?”


    “哈哈,這有何難。”展梓泠輕笑著,迴首看向林楓。


    原來,剛才在山門外,聽得聞燈要聽曲子,那林楓早已返迴馬車上,取了琴來。


    林楓將一個用絲絹包裹著的長包裹捧過來,輕輕放到展梓泠麵前的石桌上。絲絹打開,裏邊原來是一張古琴。


    這古琴漆麵顏色紫黑,油亮,琴麵上雕刻了繁複的花紋。雖然被主人如此愛惜珍藏,也難掩其年久所留下的痕跡。


    聞燈初一看到這絲絹之內的古琴,眼神已經有些難以挪開了。


    這張琴,從造型到漆麵,乃至琴弦,都不是太奢華,但也正是這古色和質樸,才真正體現出,這個琴的真正品性。就像一個人,需要漂亮衣飾修飾的美人並不是極品。布衣荊釵,仍然難掩絕色,才可以稱得上真正的極品。


    展梓泠也看出聞燈對於古琴的喜愛,但卻不動聲色,迴首看了雪妖,微笑道,“雪兒,你來為聞燈大師,操琴一首,如何?”


    雪妖輕輕頜首,林楓急忙將那古琴設置到雪妖麵前。


    雪妖輕展素手,在那琴弦上,輕挑幾下,試了琴音。這才抬頭,看著也正看著他的展梓泠,嫣然一笑。


    手指輕拂慢挑間,清越悠揚的琴音緩緩流瀉而出……


    隨著琴音響起,一個清冽婉轉的歌聲,也隨之和上——


    春江cháo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cháo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歌聲渺然,琴音也漸去漸遠,終至消逝在那一彎初上的,新月清輝中。


    沒有人鼓掌,更沒有人出聲,整個清涼寺內,都仿佛變成了一座空寺,沉寂靜謐。


    許久,那聞燈才從琴聲歌曲中,迴過神來,那臉上卻沒有喜色,竟是輕輕地一嘆!


    “如此好詞佳曲,聞燈直到今日才得聽聞,慚愧慚愧啊!”


    聞燈說著話哦,那臉上竟是一片沒落之情。


    “嗬嗬,聞燈大師,如此說,那可不對了。”展梓泠一聲輕笑,接著說道,“聞燈大師,這人生旅途中,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獨特的經曆和見識。任何人,都不可能窮盡天下所有之事,更不能嚐遍世間所有之情之味。那麽,梓泠碰巧有一首,大師沒有聽過的曲子,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呀!”


    展梓泠說著,伸手將雪妖的手輕輕地握了,接著又說道,“大師乃是得道高人,想必也是,在這詞曲間,太過留意,所以才失了真實性情的灑脫和豁達吧!嗬嗬,說起來,梓泠也不過是個俗人,對一些人一些事,自然會放不開。才會有了些執拗的念頭和做法。以大師心境,想必也就是一時之嘆而已。”


    展梓泠話裏雖然點的是聞燈,但說著說著,那一雙妙目,早已看進了雪妖銀藍色的雙眸。


    那語氣裏淡淡的歉疚和溫柔,也隨著兩人眼波的交匯,流進雪妖的心裏。


    這麽多日子,雪妖每日默默的工作,默默的忙碌,不去想,不去看,更不敢去請求展梓泠的諒解。但是,今日,聽得展梓泠的一席話語,雪妖心裏的忐忑和淡淡的委屈,早已被這如這輕柔的夜風般的溫柔,消融化解的無影無痕,隻留下滿心的愛意,滿心的柔情。


    “嗬嗬,展施主一席話,實在令聞燈汗顏哪!”聞燈也已經從剛才的懊惱裏走出來,展顏一笑,“聞燈六欲皆淨,唯一愛好的就是著詩詞和曲譜了。這個就不用淨了!”


    眾人說著,有小沙彌走到聞燈身邊,輕聲請示,“主持,晚齋已經備好,不知安排到何處?”


    “嗯,就抬到這裏吧!”


    小沙彌下去不久,就又帶領著幾個十幾歲的小沙彌,抬著食盒,端著餐具,逶迤而來。


    一時間,已經在梧桐樹下的石桌上,鋪陳了一桌素齋。


    展梓泠打眼望去,這一桌素齋,雖然都是素食,卻也是集山珍與野味俱全的。更令展梓泠欣賞的是,那盛菜的碗碟,都是上等的南窯細瓷,瓷質細膩光滑,暗暗瑩潤著如玉的光澤。


    這南窯的瓷器,即使鳳京的貴族,也以能夠用到它,而感到身價倍增啊!展梓泠沒想到,在一個寺廟裏,居然可以看到如此整套的瓷器,更加令展梓泠讚賞的是聞燈的生活態度。


    這聞燈可以用如此珍貴的瓷器,首先是體現了,他對自己一行人的尊重,其次,也反映出了,聞燈的生活情趣和品位,可不像一般的僧侶和尚,那般呆滯古板。也正是這分不刻意,不做作,才真正的體現出,一個真正得道之人,是不需要,在這繁瑣的細稍末節上,過分在意的。


    展梓泠也是講究生活情趣和品位的人,所以,對這聞燈,也自是生出了一種親近感。


    “展施主,敝寺沒有什麽山珍海味,更沒有美酒佳釀,隻是有些山野間,自己採摘的野味,雖然粗鄙,倒也清淡可口。嗬嗬,或許,施主們吃慣了珍饈,反而能喜歡這山寺野趣呢!”聞燈說著,笑吟吟地邀請,“各位施主請隨意。”


    “聞燈大師不用過謙,梓泠相信,這桌菜,定是我等俗人,所沒有嚐到過的。”說著,展梓泠從自己麵前的盤子裏,伸筷夾了一箸菜,放進口裏,慢慢地品嚐。


    這是一塊野菌。形狀類似前世吃過的竹蓀。這一箸菜,初一入口,那滑膩柔軟的口感,已經令展梓泠心裏一動。接著那淡淡的清新鮮香的味道,更是徹底地征服了她挑剔的味蕾。


    “嗯,好吃!沒有過多的修飾,僅僅這野菌的鮮香,就已足以。如此美味,再不稱為珍饈,那還有什麽東西可以妄大?”展梓泠稱讚著,將那野菌給雪妖布到餐盤裏。


    依據展梓泠的習慣,展梓泠會給雪妖餵到嘴裏的。但是,現在身處寺院之中,如此親昵的舉動,怕還是有些失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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