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幾乎每個周末,卓越和秦霜都要去秦家一趟,不過是一起做頓飯,和秦霜的母親一起邊吃邊閑聊些家常。秦母越來越把卓越當自己兒子看待,心裏那點別扭也一點點淡去。秦霜的父親仍然會在他們進門後離開,看向他們的目光卻是慈愛中透著一絲苦澀與無奈。


    秦母也勸過老伴兒,不要每次都躲出去讓孩子們傷心,看他們也沒什麽不正常,倒是像一對好兄弟,做父母的不如就當是多了個兒子。


    秦父卻總是嘆息著搖頭:「我不是故意要讓他們難堪,隻是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在跟這個男人搞對象、談戀愛,我這心裏就不舒服,就堵得慌。」


    日子就這樣水一般流過去,秦霜的腿除了跑跳和快走有些吃力外,已經基本痊癒。他對腿的恢複,以及父親的態度,都充滿了信心,相信會一天比一天好。因此,他總是快樂著。他的信心與快樂,同時也感染著卓越,因此,他們也幸福著。


    卓越唯一感到有些怪異的,是秦霜在秦家的每頓飯都必須要有菌類,不管是以黑木耳為主的木須肉,還是香菇菜芯、香菇溜肉片、香菇雞塊……


    也曾好奇地問過他:「以前怎麽不知道你愛吃菌類?難不成是你爸媽喜歡?」


    秦霜卻總是笑著否定:「一般般吧,不算特別偏愛,但這是本階段我家飯桌上的頭盤。」


    又是一個周末,卓越和秦霜在廚房忙碌,秦母仍像以往那樣坐在飯廳裏聽著他們模糊的對話,沉浸在自己的幸福裏。


    秦父離開家時,分明感覺到那三人落在自己後背上的目光──傷心或是抱怨都不會少的──他知道。他也希望能像老伴兒那樣想開些,少想些,想得簡單些,卻總也做不到。


    但是,周末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一個人到餐館去吃飯,難免被熟人撞見。上次老劉一家在小區附近廚藝最好的“江南春”吃飯,看到獨自一人的老秦,還悄悄問他是不是跟家裏人鬧矛盾沒人管飯了,把秦父搞得很沒麵子。


    今天可要小心些,秦父這樣想著,站在餐館門口不敢像以前那樣推開玻璃門就進,而是側著身子先打探一番。


    一眼瞄見裏頭坐著幾個在老幹部活動站鬥過圍棋的老哥們兒,秦父趕忙縮脖就跑,跑得太急,也沒注意到餐館旁一層住戶那一人來高的窗戶外頭,還裝著籠子一樣的防盜鐵柵欄,弓身從下麵跑過時因為忙著迴頭張望,頭抬得猛些一不留神就撞了個正著。


    他「哎喲」一聲捂住頭頂,手上都是黏唿唿的血。


    路過的行人有認識秦父的,撒腿跑去秦家喊人;其它幾個人則七手八腳把他扶到餐館門口的台階上坐下,又拿來毛巾幫他按著頭頂止血。


    接到報信,家裏的三個人都急著往外跑,卓越把他們攔住,說:「秦霜,你腿不方便,還是在家待著;阿姨要是信得過我,就讓我一個人去。」


    秦霜也知道自己走不快,母親又不會開車,去了都幫不上大忙,就催促卓越快走,有什麽情況及時打電話。


    秦父那一撞不過是小傷,卓越趕到的時候,血已經止住了。看見卓越,他甩開手要走,被卓越一把拉住,言詞懇切地說:「血是止住了,但總得到醫院清創消炎吧?您看那防盜柵欄,都生鏽了,沒準兒還得打一針破傷風才行。」


    旁邊的好心人隻知道有人去秦父家裏報信,想當然地把風風火火趕來的小夥子當成秦家人,也附和著卓越勸道:「老先生,聽你兒子的話,去醫院看看,也叫孩子放心不是?」


    秦父在眾人的勸說中,跟著「兒子」卓越上了車。他坐在副座從後視鏡偷眼看卓越,心裏直納悶,卓越剛才跟他說話時的眼神和神情居然和秦霜一模一樣。


    進了醫院,卓越先讓秦父在休息椅上坐下,自己跑去掛號,然後又帶著他去外科急診。


    醫生給秦父處理傷口,卓越站在一旁囉嗦個不停:「大夫,您看嚴重嗎?要fèng針嗎?得fèng多少針呀?春節前能拆線嗎?是不是還得打破傷風針啊……」


    醫生是個中年男人,被卓越聒噪得又好氣又好笑,拉下臉說:「小夥子,瞧把你給急的,要不,我讓位,您親自給您家老爺子治?」


    卓越給臊了個大紅臉,念叨著「對不起」退到了一邊。


    秦父也有些訕訕地,雖然覺著卓越過於大驚小怪,心裏卻很是受用,又怕醫生不高興,忙陪著小心說:「他年輕,沒經過事,您別見怪。」


    「我懂──」中年大夫也笑了,「都是為人兒女的,我哪能不知道這個。我們家老爺子有個頭疼腦熱的,我急起來跟您兒子一個德性。」


    卓越和秦父都不吭聲了,眼光對上又隨即錯開,心裏都打起了小鼓。連著兩次被人當成父子,滋味怪怪的,有點緊張,卻又不肯解釋,好像還挺享受這個誤會。


    秦父頭頂的傷口很淺,也沒fèng針,清創消炎後,貼上紗布蒙上白色網罩就完成了包紮。卓越放了心,才想起家裏還有兩個懸心的人,忙給秦霜打電話匯報情況。


    家裏的兩個人接了卓越的電話才踏實下來,準備好飯菜等著他們迴來。秦母怕兒子餓著,讓他先吃個水果。秦霜心裏直發毛,不知道父親是否肯和卓越一起迴來吃飯,拿著蘋果不洗也不削皮,隻在手裏掂來掂去。


    秦父和卓越一起進了門,在秦霜母子的注視下脫大衣、取圍巾,再一併交給卓越掛起來。


    屋裏很安靜,能聽到冰雪消融的聲音。春節將至,嚴冬就要結束了。


    「我去熱菜,馬上開飯。」秦母高興地跑進廚房。


    「爸,讓我看看您傷著哪了。」秦霜站起來,走到父親麵前。


    他個子高,看父親的頭頂要略微低頭。這一看不打緊,他忽然捂著肚子大笑起來,笑得秦父和卓越莫名其妙。


    「那大夫……做醫生以前是販水果的吧……」秦霜笑著舉起手裏的紅富士,「怎麽……怎麽把您的頭……包得跟富士蘋果似的……哈哈哈哈……」


    卓越看了看秦父頭頂的白色網罩,又看了看套在蘋果外麵的白色塑料網,拚命憋著笑坐到一旁的沙發上,一臉無辜地說:「我什麽都沒看見。」


    秦父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照著秦霜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半真半假地教訓道:「你個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耍弄起自己老子來了!」


    秦霜捂著屁股怪叫著笑倒在沙發上。


    秦父指著沙發一側的卓越說:「小卓,替我打他。你要敢護著他,今後甭想再進我秦家門。」


    卓越愣怔著,直到看見秦霜沖他擠眼睛才明白過來:今天如果護著秦霜就再不能進門,也就是說,打他一頓以後就能登堂入室了。卓越興奮地拉過秦霜,把他臉朝下往腿上一按,「劈裏啪啦」就是一通揍。


    秦霜開始還假意地討饒,後來感覺落在臀部的巴掌越來越狠,忍不住也急了,四肢亂劃想逃卻逃不掉,隻能梗著脖子怒罵:「卓越!你他媽混蛋!我擠眼是讓你輕點,你還來勁了是不是?」


    秦母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怪異景象:卓越把秦霜按在腿上打屁股,被打的扯著嗓子鬼哭狼嚎,老頭子不但不管,還笑眯眯坐在一旁看熱鬧。


    「你們這是怎麽了?菜熱好了,都給我吃飯去。」秦母笑著嗬斥道,「這都下午兩點多鍾了,午飯也沒吃,老的小的還一個比一個有勁頭,要成仙是不是?」


    三個人嘻嘻哈哈坐到餐桌前,秦霜衝著幫忙端菜的卓越說:「把香菇雞塊送迴廚房去,今天我爸在。」


    秦父詫異地問:「香菇雞塊挺好吃的,幹嘛我在就不讓上桌?」


    秦霜故作嚴肅地迴答:「老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菌)。爸是一家之主,也算咱這小國的君了。前段時間君總是不在家,隻好拿野生菌代替;今天正主迴來,假的就不用上桌充數了。」


    卓越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說菌類是這段時間家庭餐桌的頭盤,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秦父雖然一個勁罵秦霜貧嘴,臉上卻笑開了花,心裏更是舒服。秦母真就把那盤香菇雞塊送迴了廚房。


    一頓飯四口人吃得和和美美,以後的周末團圓飯,秦父再也沒讓香菇頂過他的缺。


    臨近春節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


    周末探家該結束的時候,秦霜說:「馬路上的雪這會兒都軋實了,肯定不好走。要不,今天住一晚,明天中午出了太陽,雪化了再走。」


    秦父附和道:「就是,反正明天是星期日,你們也不用趕著去樂團上班。」


    「也好,我給小卓找被褥去,琴房有現成的沙發床。」秦母也跟著勸他們留下。


    秦霜卻說:「不用麻煩了,他跟我睡就成。」


    氣氛忽然尷尬起來,秦霜父母的麵部表情瞬間變得僵硬而呆板,卓越的臉也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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