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個大紅臉,害羞歸害羞, 甄從容見他運氣來追, 咬著牙心想,要比輕功自己還能輸不成, 索性也一運氣, 足尖一點,憑虛禦風直上樹梢。


    看著底下輕功不如自己的少年幹著急, 甄從容難得覺得有幾分得意, 她朝著下頭,微微一笑:“可還要跟我比?”


    誰想比輕功啊!


    荀司韶無奈地蹲在下頭, 望著她。見她露出幾分笑意站在枝頭,不再擺著臉裝正經,跟自己心無旁騖的鬧著……又覺得心中有幾分甜。


    一身煙緋色衣裙的少女, 枝頭迎風而立,身子看著雖單薄卻不似尋常閨秀那般弱柳扶風,反倒有種蒲草般輕盈飛舞之美。一陣風而來,衣裙翻飛,使人有一瞬的錯覺,以為她要隨風而去。


    荀司韶看著看著,忍不住露出愉悅的笑意。


    甄從容反倒被他看得不甚自在了,反問道:“你笑什麽?”


    “我開心啊。”


    “這樣有什麽開心的?”


    “這樣看著小姑姑就很開心啊, ”荀司韶一本正經地望著她道。


    “……”


    忽然被調戲,甄從容這會兒全沒了淡定,她漲紅著臉,又羞又惱,板著臉道:“我還沒答應你呢,你高興什麽?!”


    荀司韶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咧嘴一笑,有些滿足又有些得意道:“依小姑姑的性子,沒有當場拒絕我,我就知道小姑姑心裏答應沒答應了。”


    他話音剛落,少女便縱身一躍,沒了蹤跡。


    荀司韶開心又失落,開心的是,都被他說成這樣了,小姑姑還沒出聲反駁他,失落的是,小姑姑居然一聲不響地跑了。


    卻說沒多久,甄將軍從邊關寄來了兩封信。一封是迴應甄從容先前問他的一些問題,另外一封,則是她母親臨終前交給他,要他在自己死後再打開看的。


    信裏還有一塊陳舊卻幹淨柔軟的絲綢布料,看上去非常的貴重。


    甄從容看完後那封信,獨自沉默了許久,第二日,去了趟唐家,親自把信交給了唐老夫人,。年近七旬的唐老太太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筆跡,和那塊小女兒失散那日穿的衣裳布料,忍不住當著小輩的麵,老淚縱橫。


    之後便拿著信一言不發直接獨自迴屋裏,再也沒出來過。


    禮部尚書唐崢,也就是唐憲的親爹,想來也知道其中的原委,看著被自己母親落下的甄從容,歉意道:“郡主不要介意,母親歲數大了,方才,大約是睹物思人……情緒激動了些。”


    “唐大人言重,我並不介意,”甄從容對他笑了笑,客氣道:“能把信交到唐老夫人手裏,對我對父親來說,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也算完成了母親的遺願。”


    唐崢看著麵前的少女,隻覺得感慨萬千,自己第一次看到她,就覺得仿佛父親書房裏那幅畫像裏的小妹,活生生走出來一般。而少女此時就在麵前,帶來的信物也證明了大家的猜測,他的確是她的親舅舅,而她是自己小妹留下的唯一血脈。


    但甄從容一開口,他就知道,她不希望與唐家相認。


    不是甄從容心中有怨,不肯相認,而是母親的那封信中寫道,若非唐家派人找上門,不可將此信交出,而她也在信尾留下一句話:


    “妾孤身至雙十年華,得將軍憐惜嫁入甄家,早已將自己看作是甄家人,與唐家再無幹係……隻憾此生無法在父母膝前盡孝,慚愧……”


    她想,她娘並非恨唐家,而是麵對無常的世事,有太多無奈和苦衷。好在遇上了他爹,後半生雖然短暫,但至少是幸福的,曾經受過的委屈和不幸,不如就讓它隨往事而去。


    唐大人見她麵色淡然,不悲不喜,因為不了解她性子,隻當她不太想與自己多說,便拍拍自己兒子的肩膀,對他和唐家另一位嫡出的姑娘唐瀾已道:“憲兒,瀾已,你們多陪陪郡主說說話。”


    二人諾諾,唐崢走後,唐瀾已猶豫著要不要上去說幾句體己話,又怕唐突了甄從容,還在糾結著,就見一旁的堂兄已經上前一步,溫和地笑著毫無顧忌道:“小姑姑,真沒想到,你居然是我表妹,巧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唐瀾已驚恐不已,雖然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目前為止還沒人挑明,就怕引得這位身份尊貴又特殊的郡主反感,沒想到平日裏沉穩內斂的堂哥,這時候居然脫口而出。


    她小心地打量著這位傳奇的英賢郡主,隻見後者冰雪般晶瑩剔透的麵容,似乎沒什麽怒意,聞言也隻淡淡看了唐憲一眼,笑了笑,“是了,這世事都無非一個‘緣’字,因緣際會,早有定數。”


    唐瀾已見她沒有生氣的跡象,才鬆了口氣,含笑對她道:“郡主今日拜訪,不若留下用餐,現在時日還早,我讓下人備些果點,我們去後園坐坐可好?”


    甄從容看著她,見她神似自己與唐鳳已的眉眼,不禁也露出幾分笑意,“多謝唐九姑娘相邀,不過我今日本就是瞞著家裏跑出來的,就不叨嘮了,還是快些迴去為好。”


    見她對自己和善一笑,唐瀾已這個小姑娘隻覺得受寵若驚,同時又覺得英賢郡主實在是太好看了,比之已經出嫁的大堂姐,簡直有過之無不及。仔細一想,金陵最出眾的兩個貴女都出自她們唐家,說起來也是夠有麵子的。


    唐瀾已被婉拒餓,也不生氣,她本就是軟糯的性子,得家裏長輩交代要好好招待甄從容,自然萬事順著她來,此刻聞言就順著她的話,忙起身道:“早些迴去也好,免得家中擔心,那我送送郡主吧。”


    “不必了,你二人與我都是同輩,不需如此客氣,”甄從容沖兩人淡淡一笑,想了想,道:“日後有機會再來拜訪。”


    唐瀾已本還欲再說,唐憲已經往前跨了一步,含笑對她道:“唐家可等著郡主日後再來拜訪,既然都是一家人,那我就不喊你小姑姑了,可別讓四哥怪罪我。”


    唐憲倒是難得風趣幽默的性子,甄從容一笑,沒再多言。


    她走出廳去,卻不知何時天上已經落起了小雨,唐家下人一路給她打著傘,才走到停著馬車的二道門外,卻見自己馬車前,不知何時站了個少年。


    少年一身深青色錦袍,玉帶錦衣,金冠束發,一張長開了的清雋麵容好比鬼斧神工精雕玉琢,在蒙蒙煙雨裏,透著股神仙天神般不可親近的淩厲之氣。


    少年正是荀司韶,他撐了把米黃色的油紙傘,在劈啦啪啦的落雨聲裏,聽見動靜,一抬頭,那清冷的眼神裏,瞬間笑成一道彎兒,看上去可愛溫柔了不少,對走來的甄從容,有些故作可憐的委屈道:“小姑姑,你怎麽才來,我等的袍子都淋濕了。”


    甄從容一低頭,果然見他鞋子已經滲透,袍底也濺濕一大塊。仔細一看連鬢發間都沾染上濕氣,一絡一絡的粘連在臉側,看著好不狼狽。難怪方才唐憲會提到他,想來他定是來了許久,跟唐憲打過招唿了。


    看他狼狽,甄從容隻覺得有些忍俊不禁,忍著笑道:“誰叫你跟來的?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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