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寬慰道:“不必多慮。你說得不錯。他或許隻是去散散心。”


    且歐陽鶴也已到了這裏。歐陽然即便離開黃梁一夢,也隻會投奔他叔父所在,不會再往他處去。黃梁一夢中看著沒甚麽人,其實李正風早已遣了人隱匿在暗處。若歐陽然出了這莊子,趙青自然能得到消息。


    上官流雲雖長了鳳綺生十幾年,但因保養得當,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輕。他是個很聰明的人,雖然心中懷疑水離珠的去向多半和鳳綺生脫不了幹係,但一擊不中,便不再嚐試第二次。反而命人擺出一張棋盤,著人焚香彈琴,而他與鳳教主,躍躍欲試,意圖切磋棋藝。


    樓下的人其樂融融,一邊伺候的掌櫃卻神經繃得快斷掉了。


    圍觀群眾陸續散去。


    寒單衣看得直打盹。


    小師弟托著下巴還很有精神,隻是很疑惑,伸手一指:“他們有錢人,在做事之前,都要先進行這麽長的一串鋪墊的麽。”


    寒單衣含糊道:“或許罷。”他心中滿懷惡意地想,人有三急,上官流雲在行三急之事時,也要如此講究排場先焚個香彈個琴,醞釀一下情緒的麽。


    正胡思亂想,忽然間仿佛看到樓下的教主朝他看了一眼。


    寒單衣脖後一緊。原先有些困頓的神情立時清醒過來。


    不會罷。他有些狐疑。一定是看錯了。


    然後大師兄就看到樓下的鳳教主,確確實實,又朝他看了一眼,並微微一笑。


    教主的微笑,饒是趙青等人見習慣了的,尚且有些想挪開視線。何況是見都不曾見過的寒單衣呢。絲毫免疫力也無。被擊了個正著。


    小師弟仰著腦袋,十分天真可愛:“大師兄,你捂著鼻子做甚麽。”


    “小孩子不用知道。”寒單衣把小師弟的腦袋別過去,囑咐其他弟子,熱鬧看夠了就把人帶走。閑得無事就去練練功。莫要等迴去後師父考教起來,不但不曾進步,反而將基本功忘了個精光。一個個光會吃喝玩樂。


    寒單衣倒還很有勇氣,迴了個眼神,做甚麽。


    鳳教主眨眨眼,下來。


    不下。


    你忘記是誰給你救命藥草的麽?


    嗬,是趙閣主。


    嗬,趙閣主是本座的人。


    鳳綺生以秘音傳聲:“恐怕他尚不曾告訴你,此藥該如何服用罷。”


    寒單衣:“……”


    虧他早前還有一絲比灰塵還要輕的感激之情,如今全作浮雲了。卑鄙就是卑鄙。他直起身,理了理衣衫,將身上的瓜皮殼屑撣了個幹淨,才端莊地走下樓。


    “二位好棋藝啊。”


    上官流雲聞得聲響,迴頭便見二樓下來一個俊秀的青年,銀冠高豎,麵若冠玉,眼角一粒紅痣隨著主人的神情閃動,十分風流多情。


    鳳綺生適時與他引薦:“這位是青羅門大弟子,寒單衣。”


    青羅門——


    是什麽門?


    上官流雲在腦中搜索這麽一個不知道存在於哪個旮旯裏的門派,麵上不失禮貌。既然能得鳳綺生另眼相待,說不得是與天機門一樣,實力雄厚,卻隱於哪處不為人知。


    “寒兄,這位你早已認得,上官莊主。與歐陽盟主是至交好友。”


    寒單衣笑著抱拳:“久仰久仰。”


    一臉記佛與歐陽鶴相識甚久的模樣。


    鳳綺生笑眯眯地看了看這個,再望了望那個,站起身,裝作不經意拂過棋盤。


    “單衣,你敬仰上官莊主已久,此刻正好是個機會,令你訴盡衷腸。本座有些不得不解決一下的急事,先走一下。這般棋局,你先代我一代。”


    甚麽事非得現在解決。


    教主很誠懇:“三急。”


    說罷丟下劉戍與柳夕雁,令他們看著寒單衣,硬生生陪著上官流雲坐了一個半時辰。而他則揚長而去。好在寒單衣棋藝尚算了得,口才也不錯,聽說他拖著上官流雲笑得臉孔都僵了。直到受不住了才告辭而去。寒單衣首戰告捷。


    彼時丟下一堆爛攤子,而自己卻摟著趙閣主不香也不軟的身體坐在樓房頂上看夕陽的教主心情頗好,麵對閣主的疑惑,好心解釋:“青羅門欲要出人頭地,找個實力雄厚的人當靠山,是最方便的捷徑。可這捷徑也非人人都能走得。寒單衣為人聰慧,尚可一試。本座是在幫他搭橋引線呢。”


    ——你確定是真心實意幫他忙。還是純粹為自己脫身逍遙找的理由?


    不過。


    夕陽西下,教主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就連落在眼底的光輝都在愉快的跳耀。


    他似乎自十六歲以來,有許多年不曾這樣發自內心地肆意暢快過了。過往雖飛揚跋扈,卻始終不到心底。趙青默默看著這樣的教主,微微一笑。他刻苦練劍,挑得天下劍客的名頭,日夜行閣主之職,素來不敢怠慢。要的豈非就是這麽簡單。


    不求兩情相悅,隻求經年過後,君仍少年。


    第47章 真相欲明(八)


    歐陽然是真的不見了,卻沒有迴到歐陽鶴身邊去。他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李正風派出去的人竟然沒有發現他是何時離開黃梁一夢的。司徒瑛托著下巴苦思:“他不是看上去挺老實的麽。難道之前都是騙我們的?”


    趙青在那推測:“他也就與我們處過幾個日夜,還是以教主的身份。要論起秉性如何,得問周兄罷。我們對他沒有了解,教主就更不知道了。”


    柳夕雁咬著手指有些糾結:“啊?”


    他尚不知道當初原委。趙青想到柳夕雁還在他麵前炫耀教主對他如何溫柔關懷的模樣,覺得還是不要告訴他真情。不然怕柳閣主一個惱羞成怒撞死他。


    周向幹連連搖頭:“別問我。我不熟。”


    趙青不滿道:“你身為盟主的三弟子,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周向幹跳起來:“他向來默默無聞,我又不好男色,為何要去管他。”


    “行了。都別吵了。”


    唯有教主閑適地坐在上座,麵上尋不到一絲焦急的神色。還有閑情阻止他們吵鬧。


    周向幹道:“就是。皇帝都不急呢。”


    皇帝急不急教主不知道,他是真不急。歐陽然這個人,說他真心計也好,裝柔弱也罷。二十年後都沒有與他有甚麽交集,現在就算他把劍送到教主麵前,他都不會在意。一個在武林中連名號都不會有的人,他操這份心做甚麽。


    如今他鎏火神功已到八層,天下再難尋敵手。季夢然又早早被他遇到。武林盟少了一個未來的謀師,鎏火教卻添一員大將。且夜夜有人暖枕,生平知足不過如此。教主隻覺得最近的日子簡直可以順風順水,用快意形容決不為過。


    若非想看看歐陽鶴如何兌現祭出混沌劍的承諾,他甚至都不大有興趣去圍觀武林大會。


    黃桐裏熱鬧了多日,終於沸騰了。


    而自天機門一別,沉寂了許久的歐陽鶴,也終於露麵了。


    雁霞山腳下設有擂台,台上東南西北四麵銅鑼大鼓,百曉生照抽籤順序安排迴合人次。少林向來以公道得人心,歐陽鶴特地請了慧覺來當見證人。底下青的紅的藍的白的,各門派弟子井然有序站了幾處,還有一些穿著短打粗布的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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