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杆在金華火車站候車大廳,和孟平、陳雅琴分開後,他去了大巴車的停車場,還沒有走到,就看到有四五個人在停車場裏找人,劉立杆馬上警覺起來,沒有敢繼續往前走。


    他退了迴來,走到停車場外麵的大街上,覺得這條街上也很不安全,他斷定停車場的那些人,和在候車大廳碰到的一樣,也是紹興人,一定是在找他們。


    說不定這條街上,還會有其他的紹興人在等他們,或者停車場的那些人出來,就會在這裏碰到他。


    劉立杆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麽來頭,他們是黑道,還是老倪的親戚,或者就是公安?反正都有可能。


    劉立杆閃進了一家賣盜版dvd影碟的商店,背朝著外麵街道,低著頭,拿起了櫃台上的公用電話,打給了陳雅琴,結果打不通,劉立杆心裏暗叫,壞了壞了,連陳雅琴的電話都打不通,她和老孟一定是已經被他們找到了。


    這個地方不能久留,太危險了,劉立杆出了dvd店,想往市區裏麵去,剛出店門,就有一輛去湖南郴州的大巴車過來,劉立杆招了招手,大巴車停下,車門在他眼前打開,劉立杆想也沒想,就上了車。


    車子繼續往前開,很快就出了金華市區,劉立杆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鬆下來,他知道郴州是在湖南,靠近韶關附近,劉立杆他們當年開車來迴海城的時候,路過韶關那裏,看到有一條岔路,路口掛著郴州的路牌。


    對像劉立杆這年紀的人,郴州這個名字是不陌生的,之所以不陌生的原因,是因為郴州有中國女排的訓練基地,女排名頭很響的那些年,在報紙上經常可以看到郴州的名字。


    平靜下來之後,劉立杆開始思索自己接下來該去哪裏,既然去湖南了,他馬上想到了張總,自己可以去張總那裏,和他一起在花鼓戲劇團裏待著,但劉立杆馬上把這個念頭打消了。


    去到張總那裏,紹興人當然找他不到,可是張晨可以很輕鬆地找到他,他上次就是從瀏陽迴去的,張晨肯定會想到,這一次他還會去瀏陽,張晨隻要打個電話給老謝,老謝再打給老張,就能找到他了。


    劉立杆現在要躲避的,不僅有紹興人,還有張晨和譚淑珍,不然,他去二貨那裏或者三亞就可以了,紹興人也找他不到。


    這一次的禍闖大了,劉立杆知道,他和孟平雖然消失,但接下來整個“錦繡中國”,肯定會是風雨飄搖,能不能撐下去,就看譚淑珍他們的運氣了。


    讓劉立杆唯一可以放心的是,哪怕是“錦繡中國”倒閉了、破產了,張晨也會收留譚淑珍和老譚,大家還有一條出路,這也是他不想把張晨拖進來,跟著一起倒黴的原因。


    劉立杆和孟平知道,隻要他們還在,張晨就不會見死不救,這個傻蛋,不知道深淺,他會一頭紮進去,哪怕自己跟著完蛋也在所不惜。


    劉立杆和孟平覺得,隻要他們走了,老倪的事就怨無頭,債也無主,譚淑珍隻是一個打工的,那些紹興人沒有理由找她麻煩,大不了就是公司倒閉,而即使公司倒閉,隻要張晨還在,情況就沒有那麽糟。


    劉立杆和孟平,因此覺得他們必須走,走得無影無蹤。


    車快到衢州的時候,劉立杆眼睛一亮,他想到了義林家的雯雯和倩倩,他決定去找她們,劉立杆不知道公安是不是也在找他,他沒有辦法在沒有人掩護的情況下,一個人到處亂走,那樣風險會很高,他必須先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雯雯和倩倩,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她們在哪裏,而且這麽多年沒有聯係,哪怕是公安,把他手機的通話記錄拉出來,也找不到他和她們聯係過的痕跡,沒有人會知道自己去找這兩個死逼。


    大巴車開到上饒高速服務區,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鍾,司機和大家說,半個小時吃飯。


    服務區的快餐區,是用隔離帶隔出的一長條,每個人拿著托盤,從這頭進去,沿著一長排玻璃櫥窗,自己拿著櫥窗裏喜歡吃的菜,從那頭出去的時候,付款結賬。


    劉立杆排在司機的後麵,中間隔了好幾個人,他看到司機取了一個菜,一份飯和一碗免費的湯,付完錢後去了外麵大廳,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


    劉立杆取了四個菜,結賬的時候,他讓收銀員從後麵的貨架,拿了兩罐紅牛飲料給他。


    劉立杆拿著托盤,走到了司機的對麵坐下,和司機說:“師傅,一起吃。”


    他說著拿了一罐紅牛飲料,放在司機的麵前,和他說:“開夜車,提提神。”


    司機趕緊說謝謝,謝謝!


    兩個人邊吃邊聊,很快熟識起來,司機姓蘇,劉立杆問他:“蘇師傅,寧遠離郴州遠不遠?”


    “不遠,一百多公裏。”蘇師傅說。


    “這麽近?寧遠是屬於郴州的?”


    “不是,屬於永州。”


    “永州?就是柳宗元《撲蛇者說》裏的那個永州?”劉立杆問。


    蘇師傅看著劉立杆,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劉立杆馬上改口問:


    “那我去寧遠,需要先到永州,再過去那裏?”


    “那就遠嘞。”蘇師傅用右手的食指沾了點水,在桌子上畫了一個l,和劉立杆說:


    “郴州在這裏,寧遠在角上這個點,永州在上麵那個點,從郴州到永州,要經過寧遠,兩百多公裏。”


    劉立杆明白了,趕緊說謝謝,謝謝!


    “你去寧遠跑業務?寧遠那地方,很窮的,沒什麽業務可以跑。”蘇師傅說。


    劉立杆說不是,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是準備潛逃到那裏。


    蘇師傅哈哈大笑,他說:“那你放心,這一路都沒有公安檢查的,要是有檢查的,問你要身份證,你就說掉了,你是跟車的。”


    劉立杆說好,謝謝蘇師傅。


    兩個人坐著抽煙,蘇師傅看了看劉立杆,笑問:“你真的是通緝犯?”


    劉立杆說:“通沒被通緝不知道,潛逃是真的。”


    “看你這身板,也幹不了什麽壞事啊。”蘇師傅說。


    劉立杆壓低嗓門和他說:“貪汙公款。”


    “這還差不多,現在的人,隻要為了錢,什麽事情都敢做。”


    蘇師傅說,劉立杆點點頭,和他說:“其實也不是我貪汙,是領導貪汙,出事了,我要是不逃幫他頂著,他就要進去了。”


    “不錯,夠義氣。”蘇師傅說,“你放心吧,經濟犯就沒有被通緝的,通緝的都是刑事犯,我們被攔車檢查多了,每次檢查,不是抓殺人犯,就是搞爆炸的,從來沒聽說會抓貪汙公款的。”


    劉立杆趕緊說謝謝謝謝。


    兩個人吃完,站起來出去,劉立杆又去買了兩罐紅牛,給了蘇師傅一罐,和他說,路上喝。


    兩個人上車,蘇師傅和坐副駕座的那人說,你坐後麵去。


    “為什麽?”那人問。


    “這裏是交班司機坐的。”蘇師傅指了指劉立杆,那人隻能悻悻地起立,坐去了後麵。


    劉立杆在副駕座坐下,他問蘇師傅,你們開長途,不都是兩個司機一起開嗎,你怎麽一個人?


    蘇師傅歎了口氣,雙手輕拍一下方向盤說:


    “沒辦法,這車還要還貸款,兩個司機,我就要多付一個人的工錢,反正就一個晚上,十三四個小時,白天睡晚上開,我一個人還頂得下來。”


    劉立杆說:“你要是累了,叫我,我可以幫你開一會,我沒開過大巴,但中巴車開過。”


    蘇師傅說好,謝謝你。


    這一路過去,劉立杆一直在睡覺,蘇師傅沒有叫他,淩晨三四點鍾的時候,劉立杆醒來,他看到蘇師傅一邊開車,一邊從一個袋子裏,拿出了什麽嚼著。


    劉立杆問:“你在吃什麽?”


    “好東西。”蘇師傅笑笑說,“你要不要?”


    他說著遞了一個過來給劉立杆,劉立杆嚇了一跳,他接到手裏的是一個生的野山椒,劉立杆問:


    “這個東西,你就這樣生吃?”


    蘇師傅說:“後半夜最困的時候,嚼一個,就什麽睡意都沒有了。”


    蘇師傅說完哈哈大笑,劉立杆聽著卻有些心酸。


    車到郴州,是早上六點多鍾,分手的時候,蘇師傅和劉立杆說,你現在去汽車站,已經有到寧遠的車了。


    劉立杆趕緊說謝謝,我們後會有期。


    蘇師傅想起來了,他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給劉立杆,和他說,你要是還迴浙江,或在郴州有什麽事情,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


    劉立杆說好,他把紙條收好了。


    劉立杆走出了大巴車的停車場,沿著街道往前走,看到路邊有一家餃子店,就進去要了一碗餃子,這裏的餃子和其他地方不一樣,餃子皮不是麵粉做的,而是米麵做的,叫米餃,吃起來q彈有嚼勁,劉立杆吃了一碗覺得不過癮,又要了一碗。


    吃飽了繼續往前走,看到路邊有一家銀行,沒有開門,邊上擺放著atm自動櫃員機的小廳亮著燈,劉立杆走了進去,掏出錢包,從錢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


    劉立杆和孟平自己的信用卡,在杭城的時候就和手機一起扔了,這張卡,還是陳雅琴給他的,他不肯要,陳雅琴讓他帶在身上,和他說,裏麵也沒有多少錢,萬一走散的時候可以應應急,沒想到他們真的就走散了,劉立杆搖了搖頭。


    劉立杆把卡插進櫃員機,輸了密碼,看到卡上有二十六萬,這有些出乎劉立杆的意料。


    劉立杆也不知道這卡還能不能用,他點了取款,再試著點了兩千的選項,櫃員機“哢嚓”一下,接著就傳來機子裏麵“刷刷”數錢的聲音,最後吐出了兩千塊錢。


    劉立杆想了想,幹脆把今天的取現額度兩萬,全部都取了出來。


    走出自動玻璃門,站在街上,劉立杆改變了主意,他決定先不去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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