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張晨有點心思恍惚,譚淑珍看出來了,悄聲問,怎麽了?


    張晨和她說:“小莉從趙誌剛那裏打來電話,我等會要過去一下。”


    “晚上?什麽事?”


    張晨搖了搖頭:“不知道,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這裏先結束,我陪你一起過去。”譚淑珍點了點頭,說。


    張晨說好。


    兩個人站起來,端著杯子,先敬了這桌,接著一桌桌地敬過去,張晨喝的是酒,譚淑珍喝的是果汁,無所謂,這裏的人,都還以為譚淑珍不會喝酒。


    晚宴結束,大家在樓下告別,徐建梅坐丁百苟的車走了,其他的人,都是騎自行車過來的,都散了之後,大門口就隻剩張晨、譚淑珍和向南三個人,三個人上了車,先送向南迴家,然後譚淑珍和張晨,去江山。


    “你明天還要走嗎?”譚淑珍問。


    張晨說要,明天下午的飛機,先去北京,再迴到武漢和南京,孫猴那裏人都已經約好了,不能推。


    “譚淑珍,這裏就留給你了。”張晨說。


    “嗯嗯,我本來也要留在這裏幾天,姓馮的調去杭城,這裏新老總上任,應鶯明天也過來,我要帶她們去各部門走走,熟悉熟悉人頭。”譚淑珍說。


    “現在誰是你們永城分公司的老總?”張晨問。


    “你見過。”


    “就那個售樓部經理?”張晨想了一下,猜到,譚淑珍說對。


    永城進城的高速出口在從杭城過來方向,離市區六七公裏,要是從那裏上杭新景高速,他們等於是要往迴開六七公裏,譚淑珍開著車,過了白沙大橋,她不想多走路,決定到十五公裏外的另一個出口去上高速。


    杭新景高速通了之後,過境的車輛都走高速,忙碌了幾十年的白沙大橋,終於閑了下來,這個時間點,橋上幾乎沒有什麽車輛通行。


    車開到大橋的中間,張晨和譚淑珍說,停一下,透一口氣。


    譚淑珍把車靠邊停了下來。


    兩個人下了車,走到了橋欄杆邊,朝著上遊的永城,和橋下的新安江看去,二月的風還是凜冽的,但對於兩個剛離開鬧哄哄的酒席的人來說,卻是正好,加上橋下的江水清澈,連隨風飄來的水汽都有些甘冽。


    江的一麵是萬家燈火,每一盞亮著的燈,點亮的就是一個人的故事,或者家長裏短,江的另外一麵,是黑魆魆的山林,沉默著,靜靜地注視著江對麵的人間冷暖。


    這一麵的山林延伸出去,隻有到了遠處的彩虹橋頭,黃龍月亮灣大酒店那裏,也就是前麵他們剛剛離開的地方,才亮出了一團的燈火。


    本來,他們從黃龍月亮灣大酒店出來,是可以直接從江的這邊,沿著這黑魆魆的山林腳下的一條公路,開出來的,因為要送向南,他們過了彩虹橋,現在才又要過白沙大橋。


    “張晨,你看看,我們的大樓造好,應該就在那裏,永城的最高樓,從這裏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譚淑珍指著右手邊說。


    張晨說對,從這裏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裏想到的卻是,樓高了,亮了,就會把永城這邊的山影也顯出來,你樓再高,也不會高過山的,人的建造,怎麽比得過大自然的造化,就是把中東那些挖石油吃石油的穆罕默德們都綁在一塊,他們也造不了一幢能高過喜馬拉雅的摩天大樓。


    張晨長長地籲了口氣,他說走吧。


    譚淑珍說好。


    兩個人迴到車裏,譚淑珍啟動了車子,她看了看張晨,問:


    “你怎麽了,一副心事很重的樣子,趙誌剛他們那裏的事情,很麻煩嗎?”


    “不知道。”張晨甕聲甕氣地說,“但我預感會很亂,理不清,而且是因為我。”


    “為什麽?”


    “好心辦壞事唄,我就是個傻蛋。”張晨哼了一聲。


    兩個人都沉默著,看著前方,車燈就像一把刺刀,朝著黑暗的深處刺進去,黑暗無窮無盡,總也刺不到底。


    “說說。”譚淑珍說。


    張晨就把當時股份劃分的事情,和譚淑珍說了,譚淑珍歎了口氣,她伸出手,在張晨的手臂上拍了拍,和他說:


    “不要想了,你沒有錯,你就是好心,要是結果事壞了,那也是有人心壞了,和你無關。”


    張晨“嗯”了一聲,他想起了那個夏天的正午,自己從房東大哥那裏借了三輪車,和趙誌剛一起去東新路麵料市場拉麵料,他想起那麽遠的路,趙誌剛跟著自己的車,一路幾乎是跑過來的,遇到上坡就幫助推著車。


    那一天,他們兩個人都被曬成了兩隻大紅的龍蝦,人都快虛脫了。


    張晨說:“我就是有點心疼趙誌剛,他和彩娣都太老實了。”


    “那怎麽辦,怎麽說人家也是一家人。”譚淑珍說,“你以為每一戶人家,都像你們這樣的?”


    譚淑珍說著,張晨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看,巧了,還正好就是小芳。


    小芳和他說,她和張向北剛在外麵吃完晚飯迴家,姐夫,巧芯和我說,她要到美國來對嗎?


    張晨說對,需不需要帶什麽東西?


    “不用不用。”小芳說,“巧芯說她們要到美國來開分公司。”


    張晨說對,剛剛這幾天定下來的,這段時間事情多,我都沒來得及和你說。


    張晨在電話裏,把徐巧芯和小莉她們的想法和小芳說了。


    小芳說,挺好的,等她們到美國,我會抽時間去西海岸和她們見麵,在美國開公司,其他沒什麽,就是要注意法律風險,在國內,大家什麽都可以隨便,就是出了什麽事,找關係請吃飯也可以擺平,在這不一樣,美國人很死板,有些線,千萬不能去碰。


    張晨說好,你幫她們把握一下。


    “我會的,姐夫,你放心吧。”小芳說。


    張晨和小芳在通電話的時候,譚淑珍始終沒有吱聲,等張晨掛斷電話之後,譚淑珍問:


    “張晨,有件事你有沒有想過?”


    “什麽事?”張晨問。


    “我覺得有一天,你和小芳會走到一起。”


    “別胡扯。”


    “我沒有胡扯啊,你沒發現,其實家裏的老人們也有這個意思。”譚淑珍說,“小芳那麽優秀,你以為會沒有追求者,她在等什麽?”


    張晨不響了,這個事,連他自己的媽媽都和他說過,還告訴過他,小芳的父母其實也有這個意思。


    “其實,我覺得你們能在一起的話,也挺好的。”譚淑珍說,“大家都會替你們高興。”


    張晨繼續不響。


    “我想小昭,也很願意看到你們在一起。”譚淑珍又補了一句。


    “我沒有想過。”張晨說,“我第一次看到小芳,她就是一個很依戀小昭的妹妹,我也一直把她當自己的親妹妹看,沒想過其他的。”


    “我還不知道你。”譚淑珍輕笑了一下,“你要說想過,那你們現在就已經在一起了,不過這事,你現在可以好好想想,真的。”


    “懶得想。”張晨說。


    “那也不要辜負了小芳,我看著都心疼。”譚淑珍罵道,“別太自以為是,張晨,這麽好的姑娘,你要是錯過,肯定會後悔。”


    譚淑珍說著往左打著方向,進入了高速入口。


    車駛到高速公路上,譚淑珍問:


    “對了,張晨,你想構建你的物流帝國,你就沒有想過融資?小芳可以幫你忙,還有蔡小姐那裏也可以拿到錢,她很相信你,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應該趁這個機會,把你的物流基地,迅速地擴張到全國?”


    “我不想。”張晨說,“不是和你說了,我就想當個地主。”


    “那樣你也是地主啊,而且是更大的地主。”


    “地主才不是這樣的,地主不會借錢去買地,他們都是有點錢了,就去買一塊,有點錢了,就去買一塊,越買越多,把自己慢慢買成小地主,再接著買成大地主的。”


    譚淑珍咯咯大笑:“你還真的想自己像土老財啊?”


    “對啊,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我這是把物流基地當儲錢罐呢。”張晨說,“先買個二十來個,錢花完了,就攢錢,攢夠了錢,就再買,我就想這樣,沒有壓力,可不想構建什麽物流帝國。”


    “你這樣,不符合現代企業的經營思維啊,哪裏有像你這樣做企業的。”譚淑珍罵道。


    “我都已經當地主了,管他什麽現代企業的經營思維。”張晨笑道,“最主要的是,你拿了誰的錢,人家不是你的爸爸,不要管著你?我已經有爹了,一個爹都嫌囉嗦,可不想再給自己找一個爹。”


    譚淑珍搖了搖頭:“不可理喻。”


    “譚淑珍,你看看,我這個人是服別人管的人嗎?”張晨問,“誰要是當我爸爸,不出兩個月,我就把他桌子翻了,就這樣挺好,自由自在的,像你們這樣,還要跑去香港上市,自己給自己找了一群爹,幾十萬個爹,五湖四海,各種皮膚的爹,我才不幹這種傻事。”


    “也就是說,你以後也不會上市?”譚淑珍問。


    “對,不上市不貸款不欠錢,我就是我,除了我自己,誰也管不了我。”張晨說,“我可不想變成第二個老倪,企業看看做那麽大了,到頭來一算,沒有一分錢是屬於他自己的,何苦。”


    譚淑珍哭笑不得,她說:“那你可真是個十足的地主。”


    “對,沒錯。”張晨說。


    他們快開到趙誌剛他們的那個工業園區,離大門還有一百來米,停在路邊的一輛車突然響了兩下喇叭,張晨定睛看看,和譚淑珍說,是小莉。


    譚淑珍靠邊,停在了小莉他們的車前麵。


    小莉從車上下來,走到前麵,拉開車門坐了進來,小莉說:


    “老板,珍珍姐,我在這裏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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