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董,我覺得還有一個問題。”桂花姐說。


    “什麽問題?”譚淑珍問。


    桂花姐說:“我平時到每個項目的時候,也會去售樓部看看,我發現我們現在售樓部的人,態度很差,那些銷售員,就像以前的國營商店,那個時候有一句話怎麽說……”


    “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老譚說。


    “對對,就是這樣,我就想,不管怎麽樣,這賣房子的也是服務工作,服務工作要是這樣做,肯定不行。”桂花姐說。


    譚淑珍看了一圈飯桌上各分公司的總經理,她說,這個我也有所耳聞,你們各位那裏,有沒有這個情況?


    幾個分公司的總經理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範建國說,現在房子好賣,反過來了,買房的都在拍售樓小姐的馬屁,她們確實毛拽嘞。


    “應鶯,你是做銷售出身,你說這樣對不對?”


    譚淑珍問應鶯,應鶯嘻嘻笑著,她說對肯定是不對,不過,我們也沒有辦法跟在他們後麵啊。


    “而且,現在每天找他們的人確實很多,要讓他們一個個都好好接待,時間上確實也不允許。”許文輝說。


    “不對,忙不是理由,房子好賣也不是理由。”譚淑珍說,“我以前在張總的……就是這裏,就是這個地方,原來的半畝田專賣店,那營業員,每一個也很忙,一天最多的要賣五六十件衣服,賣衣服可不比賣房子容易,你要介紹,人家還要試穿,試穿還不是一件。


    “但就是這麽忙,也沒有聽說過什麽門難進、臉難看、話難聽,每一個都是笑臉相迎,笑臉歡送,而且,一件衣服才多少錢,一套房子又是多少錢?是不是賣房子的,應該比賣衣服的,服務態度更好才對?


    “這裏麵,我覺得關鍵還是一個服務意識的問題,桂花姐說的對,這銷售員,不管賣什麽,都是服務工作,做服務工作沒有基本的服務意識,不是小事。


    “應鶯,這個事就交給你了,你遲幾天迴去,想想我們當初桃花源的銷售工作是怎麽做的,你和小呂一起,做一份我們集團的銷售人員服務手冊出來,這個手冊分發到各分公司之後,總經理要親自落實這個事情,到時候,我會去每個地方暗訪,看你們落實的結果。”


    應鶯說好。


    下午迴到了公司的會議室,繼續開會,繼續一條條地梳理著,譚淑珍和老譚自己都吃了一驚,老譚說,還真是燈下黑啊,不開這個會,我們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麽多的問題,平時大家,可都是視而不見。


    譚淑珍也很感慨,她說,公司發展得太快,我們都沒有時間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迴頭看一看,其實我們公司,已經這裏那裏都有黴點,開始腐爛了,但我們自己不知道,時間長了,這公司就會像一幢被白蟻蛀空的房子,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轟然倒下。


    這個世界,好公司各有各的好法,但壞公司,倒閉的公司,無一例外,肯定是毀在經營者自己的手裏,不戒慎恐懼,我們離關門就不遠了。


    譚淑珍和大家說,到現在為止,我們今年的銷售指標,已經翻了兩倍完成,大家應該沒有任務的壓力了,剩下來的時間,我們就是要抓服務,抓品質,在其他公司都無暇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們要把我們的基礎夯實,把我們公司自身的體質鍛煉好。


    ……


    下午的會開完,譚淑珍讓老譚和姚芬帶參加會的人去吃晚飯,但大家都說不吃,要迴家去,是啊,所有人的家都在杭城,誰不要迴去陪家人,還要留下來吃什麽晚飯,有沒有搞錯?


    譚淑珍愣了一下,這才想到,所有的這些人裏,隻有自己是一個人。


    譚淑珍拍了拍手說,那好,你們都迴去吧。


    所有的人都走了,譚淑珍一個人呆呆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會開完了,該發現的問題發現了,解決的方案也當場落實下去,哪怕接下來風雨飄搖,他們大家也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也做好認真應對的打算了。


    但譚淑珍,卻一點也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覺得心裏更加空落落的,心底裏,那恐懼的感覺也絲毫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些有沒有做對,也不知道,接下去暴風雨會不會來,更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會起作用。


    譚淑珍坐在那裏,覺得自己就像是一艘汪洋中的船,冥冥之中似乎知道岸的方向,但就是看不到岸。


    窗戶外麵,天空正一點一點地暗下來,譚淑珍感到了孤獨。


    譚淑珍拿起電話,打給了向南,電話響了兩下之後,向南把電話撳掉了,過了一會,迴過來一條短信:“還在排練。”


    這個時間,排什麽練?再說,不是剛去報到嗎,都還沒有正式開學,怎麽又排練了?


    譚淑珍覺得,向南是不是在搪塞她,她又撥了一個電話過去,向南已經把電話關機了。


    譚淑珍急了起來,心想,南南會不會有什麽事了?她趕緊打電話給雯雯,問她,我打南南電話打不通,她給我發短信說在排練,不是明天才正式上課嗎,她現在排什麽練?


    雯雯說,對對,南南現在應該還在排練,珍珍姐,張廣天你知不知道?


    譚淑珍說不知道,誰呀?


    “北京一個很牛逼的人,對了,有一部戲叫《切·格瓦拉》的,珍珍姐你知不知道?”雯雯問。


    譚淑珍還是說不知道。


    “《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呢?”雯雯繼續問。


    譚淑珍說:“不知道。”


    “《戀愛的犀牛》?”


    “不知道。”


    “《聖人孔子》和《魯迅先生》呢?”


    “魯迅先生我知道,不就是寫《祝福》的那個,我還演過祥林嫂。”譚淑珍說。


    雯雯咯咯地笑著,她說,我不是問這個人,而是《魯迅先生》這部戲,算了,問了也白問,你肯定不知道張廣天了,反正就是北京很牛逼的一個先鋒戲劇的導演,我們去北影報道的那天,他們正在招一部什麽戲的誌願者,說是要去首爾演出的,南南去報了名,被選中了。


    譚淑珍籲了口氣,原來是這麽迴事,看樣子南南沒有在搪塞她,是真的在排練,譚淑珍這一下,感覺到繃緊了一天的神經,突然輕鬆了起來。


    “珍珍姐,還有什麽事嗎?”雯雯問。


    “沒有了,雯雯,謝謝你。”譚淑珍連忙說。


    譚淑珍拿起了電話,再打給張晨,問他在哪裏?


    “辦公室。”張晨說。


    “在幹嘛?”譚淑珍問。


    “發呆。”


    譚淑珍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張晨好奇了,問,我發呆有那麽好笑嗎?


    譚淑珍笑道:“你發呆不好笑,不過我也是剛發完呆,你說好不好笑?”


    “也不好笑。”張晨說。


    “好吧,反正我覺得挺好笑的,對了,你怎麽一個人,小武和巧芯呢?”


    “星期天,出去玩、吃飯、然後看電影了。”


    “怎麽你沒一起去?”譚淑珍問。


    “我去幹嘛?”張晨奇道,“當電燈泡?我才沒有那麽無聊。”


    “對了,張晨,你知道張廣天嗎?”


    “知道啊,一個導演,導《切·格瓦拉》的那逼。”張晨說,“怎麽了?”


    “沒有什麽,南南說是去他的一部戲裏客串了。”譚淑珍說。


    “那不錯啊,至少可以開開眼界,這些搞先鋒戲劇的,腦子很奇特的。對了,譚淑珍,你今天不是開會嗎,會開完了?”張晨想起來了,問。


    “開完了,現在都迴家了,就剩下我一個人。”譚淑珍說,“好了,張晨,你寂寞我也寂寞,陪我去友好飯店樓上吃日料搞曖昧怎麽樣?完了我們也去看電影。”


    張晨罵道:“滾!”


    譚淑珍大笑著掛斷電話。


    譚淑珍起身走出了辦公室,走到了外麵停車場,坐進了車裏,啟動車子,到了外麵大學路,想想還是往右轉,準備去動感地帶,心裏想著,你叫我滾,我還偏不滾,今天我就賴上你了,我要煩死你。


    譚淑珍想著,又笑了起來,她都已經預想到了,隻要她入侵張晨的辦公室,最後,張晨肯定還是沒有辦法,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陪著她去友好飯店樓上吃日料,最後,還會陪著她去電影院。


    也不知道今晚在放的是什麽電影。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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