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師終於把她來找譚淑珍的用意和譚淑珍說了,譚淑珍聽完,寬慰道:


    “鄭新穎的這個成績,很不錯啊,如果可以穩讀學軍或杭高,那也可以了,多少人想都不敢想,我就從來沒想過,我們家南南能上學軍或杭高。”


    丁老師笑笑,看著譚淑珍不說話,譚淑珍說:“當然,這向南和鄭新穎不能比,鄭新穎一直是班裏第一,追求不一樣,不過,有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作為我們家長,是不可能要求小孩永遠當第一的。”


    “但是總會有第一的,對嗎?總會有人的小孩,會是第一,為什麽就不可以是鄭新穎,是馮向南?”丁老師問,譚淑珍愣了一下。


    譚淑珍擺手道:“我們南南可不敢,我也不指望,你們鄭新穎可以,但是,新穎媽媽,你覺不覺得,這對小孩來說,壓力太大了?”


    “誰沒有壓力,就光他們有壓力?我們大人就沒有?你譚總就沒有,再說,我們都是這麽努力過來的,有壓力才會有動力。”丁老師說。


    “你說的這話,也有道理,不過,你想過沒有,這鄭新穎去了學軍和杭高,起點就比別人高,她在那裏會相對輕鬆,這對她的自信心很有幫助,去了杭二中,新穎媽媽,我不是說鄭新穎不行啊,而是說,整個杭城地區的尖子都在那裏,競爭會很激烈。


    “萬一,我是說萬一,鄭新穎在班上,和別人競爭的結果是,她始終隻能在中遊,這對她的自信心是不是會有打擊?鄭新穎可是從小到大習慣了當第一的,這萬一沒能成第一,心理上肯定會有變化,這就是俗話說的,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譚淑珍說。


    “那俗話就是瞎話,就是胡說八道。”丁老師皺了一下眉頭說,“什麽寧做雞頭不做鳳尾,不知道那鳳就是鳳,雞永遠是雞,你就是當一百年的雞頭,也沒有成為鳳的可能。


    “鄭新穎去上學軍或杭高,她當然有可能繼續成為班上的第一,但那是學軍和杭高的第一,去讀杭二中,衝一下,我相信也是可以到第一的,這到了第一,可就是杭二中的第一,杭二中的第一,和學軍、杭高的第一,你說能一樣嗎?”


    丁老師說到這裏,看到譚淑珍的表情有些古怪,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多說快了,什麽雞永遠是雞,到了學軍和杭高就是雞,那人家前麵說了,向南連讀學軍和杭高都不敢想,那人家成什麽了,癩蛤蟆嗎?


    你把人家的女兒貶成這樣,你這是要來求人家的嗎?人家心裏要是有氣,別說懶得幫你,說不定還要壞壞你事,打個招唿,那鄭新穎就死定了,怎麽也上不了杭二中了。


    這樣想著,丁老師覺得自己如芒刺在背,坐著也不安分了。


    丁老師趕緊說:“向南媽媽,對不起,我剛剛說的這些話,可一點針對向南的意思也沒有,你可千萬不要多想。”


    譚淑珍笑道:“不會,我們是在談鄭新穎的事。”


    “對對,就是談鄭新穎的事。”丁老師連忙說,“我是一聽到這個情況,就六神無主了,要是胡言亂語,你也不要見怪,我和穎穎的爸爸,都是當老師的,我們也不認識什麽有頭有臉,說話管用的人,這不就想到你了。


    “向南媽媽,我們家穎穎和向南是好朋友,我們也很喜歡向南,很支持穎穎和向南玩,向南媽媽,我請你就看在鄭新穎和向南是好朋友的份上,幫幫鄭新穎。”


    丁老師說到後麵,言語越來越懇切,幾乎快聲淚俱下了,她說:


    “向南媽媽,你也知道,我和穎穎她爸爸,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家裏沒有什麽背景,就是靠自己拚命讀書,才到了今天,總算是有點點樣子。


    “我們以後,也不過就是在學校裏,靠著自己努力,爭取當副教授、教授,也就這樣了,一輩子就是教書的命,就是當了教授,那又能怎麽樣,說起來好聽,可到了社會上,誰把你當迴事啊。


    “我們穎穎,也別指望能靠我們了,她這輩子,大概也隻有把書讀好這一條路,她也隻能靠她自己,她和向南不一樣,向南有你這個媽可以靠,鄭新穎想指望我們這兩個窮老師,可指望不上,我們也是一直這麽和她說的,她隻能靠自己努力讀書。


    “向南媽媽,這次中考,鄭新穎沒有考好,離我預想的差一大截,但這次對她來說,又確實是她人生最大的一道坎,向南媽媽,我求求你,無論如何幫幫她,就看在她是你們家向南的好朋友這點上,幫幫我們鄭新穎。”


    譚淑珍看著丁老師,覺得她一點也不像是自己媽媽口裏的,那個趾高氣昂的人。


    看著她懇切的樣子,譚淑珍的心裏有點酸,不僅僅是因為鄭新穎是向南的死黨,如果自己不幫,向南知道了,肯定會恨死自己的,還是因為,自己也是媽媽,一個和丁老師一樣的,剛剛也正處於焦慮之中的中考生的媽媽,自己現在解脫了,她還沒有。


    譚淑珍動了惻隱之心。


    她甚至想到了,是啊,確實不能用向南的標準,去看鄭新穎,自己是衝著前八來的,她是衝著杭二中來的,鄭新穎要是不能上杭二中,去了第二的學軍中學,大概就和向南連前八也進不了,要去讀第九的杭七中一樣。


    譚淑珍和丁老師說:“新穎媽媽,我試試看好嗎,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我先打個電話。”


    丁老師連忙說:“好好,你譚總出馬,肯定管用,他們教委的都說了,主任和你譚總關係特別好。”


    根本就沒有人和丁老師說譚淑珍和教委主任的關係特別好,那同事的同學,也隻是在敷衍她說可能管用,但丁老師一聽譚淑珍這話,就明白了,她是有關係的,這根救命稻草,她抓住了,就哪裏肯放。


    譚淑珍笑笑,她拿起桌上的電話,打了教委主任辦公室的電話,和她說,有事情想找她。


    “那你過來,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夠了嗎,半個小時之後我要出去。”主任說。


    “夠了,夠了,我馬上過來。”譚淑珍說。


    放下電話,譚淑珍和丁老師說,我們走,我帶你去教委主任那裏,要是問起鄭新穎具體的情況,你來告訴她。


    “好好,謝謝向南媽媽!”丁老師喜笑顏開。


    兩個人到了外麵停車場,坐進了譚淑珍的車,譚淑珍把車啟動,空調打開,並沒有馬上走,譚淑珍坐著想了一會,她和丁老師說:


    “等會到了那裏,你就說你是我們的親戚,你是向南的……”


    譚淑珍腦子飛速地想著,她在想著什麽親戚關係,很近,但又可以把馮和鄭兩個姓分開,譚淑珍和主任的關係確實很熟,如果不是很近的親戚,主任直接會不客氣地和譚淑珍說,你就別蹚這趟渾水了,如果很近,主任就不好意思拒絕不幫忙。


    譚淑珍問:“那市教委的主任,不認識你吧?”


    “不認識不認識。”丁老師連忙搖頭,“我怎麽可能會認識主任。”


    “那好,那就說,你是向南的姑姑。”譚淑珍說,“也不要說太多。”


    譚淑珍想的是,那學生的檔案裏,都有學生父母的名字,主任不調檔案看,這姑姑夠近了,要是去調了檔案過來看,發現鄭新穎的媽媽不姓馮,而是姓丁,問起來,自己也可以解釋說是表的,是表姑,這一表,還不是什麽姓都表出來了。


    “好好,我都聽你的。”丁老師趕緊說。


    譚淑珍領著丁老師,到了教委主任的辦公室,把事情和她說了,說是自己親戚的小孩,壓線杭二中,請她幫忙。


    “親戚的小孩?怎麽沒聽你說起過,就聽你叨叨你們家向南?”主任狐疑地問。


    譚淑珍笑道:“哎呀,人家學習從來不用擔心,就覺得穩穩的嘛,沒想到這次沒發揮好,那向南倒是超水平發揮,能上浙大附中,我很滿意了,不用勞駕你主任,這個侄女,你一定要幫幫忙。”


    “值嗎?”主任盯著譚淑珍,直截了當地問。


    “你幫就是。”譚淑珍說。


    主任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和電話裏說,你過來一下。


    過了一會,辦公室主任走了進來,看到譚淑珍笑道:“幹嘛譚總,還是馮向南的事?”


    “不是不是,向南不是浙大附中嗎,沒問題。”譚淑珍說。


    “她親戚……什麽親戚?”主任問。


    “侄女。”譚淑珍說。


    主任和辦公室主任說:“譚總侄女,壓杭二中線了,你和他們校長說一聲,讓他們照顧一下,就說是我的意思,人家譚總,平時對我們教育係統的支持可不少。”


    辦公室主任說好,我來落實,學生的情況呢?


    丁老師趕緊拿出了事先寫好的一張紙,遞給了辦公室主任,紙上寫了鄭新穎的姓名、性別、準考證號、身份證號和就讀的學校和班級。


    辦公室主任拿著紙出去了,譚淑珍坐著和主任聊天,過了一會,辦公室主任迴來,和她們說,好了,後天發通知。


    丁老師趕緊起身,朝主任和辦公室主任鞠躬說,謝謝,謝謝!


    主任笑道:“謝你親戚。”


    丁老師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說的譚淑珍,她轉過身,譚淑珍也已經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和兩位主任告辭。


    兩個人坐到了車上,丁老師對譚淑珍還是千恩萬謝的。


    譚淑珍笑笑說沒什麽,小事一樁。


    “你的小事,可是我們天大的事。”丁老師叫道。


    “那也是鄭新穎考得好,她要是連分數線也沒上,誰幫也沒用,也不敢幫。”譚淑珍和丁老師說,“新穎媽媽,我想,今天的事,你迴去最好還是不要告訴鄭新穎,小孩子如果知道自己上學,不是靠自己的實力,而是靠打了招唿進來的,會不會……?”


    丁老師點了點頭,明白了譚淑珍的意思,心裏暗暗佩服,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考慮問題還真是麵麵俱到,連小孩子的感受都考慮到了。


    譚淑珍也不會把這事和向南說,她不想小孩子們的友情裏,混雜著更多的東西。


    中考的結果出來了,鄭新穎上杭二中,向南上浙大附中,周若怡上了夏衍中學,三個初中時期的死黨,從這裏開始,就要走上各自的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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