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了八點鍾,張晨還坐在床上,靠著床頭,一支一支地抽著香煙。


    他看了看邊上小昭的骨灰盒,好像聽到小昭在說,少抽一點。


    張晨呢喃道,我知道,抽完這支,就不抽了。


    但這支煙還沒有抽完,他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續上了。


    放在被子外、大腿上的玻璃煙灰缸,已經積了半煙灰缸的煙頭,整個房間煙霧繚繞。


    就像是小昭剛離開的時候,張晨不能夠適應,始終覺得她還在一樣,張晨到現在也不想相信,杭城的專賣店真的也要被拆遷了,沒有了專賣店的服裝品牌,還叫什麽品牌,特別是杭城延安路的專賣店,可是他們起家的地方。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家專賣店,他們才決定退出四季青服裝市場,走專門的特許專賣的模式,買下這個地方的時候戰戰兢兢,但這個地方,後來給他們帶來了一切。


    要是沒有這家專賣店的成功營業,讓半畝田在杭城名聲大噪,柳成年不會來找他兼並群英服裝廠。


    兼並群英服裝廠,在當時看來,既是個冒險的行為,也是無奈之舉,但後來夯實他事業基礎的,還就是這個群英服裝廠,有了群英服裝廠,才有了現在動感地帶這隻下金蛋的金雞,每一年光裏麵攤位的租金,就給他創造了一個多億的收入。


    也正因為延安路專賣店的成功,讓張晨有了勇氣和底氣,去上海去北京開自己的專賣店,但現在,這三家店,都將沒有了。


    上海的店,兩年之後,還可以開,還會更大,杭城這裏會怎麽樣,他還不知道,從利益上來說,每一家專賣店的拆遷,他都不會虧,上海和杭城的,還會讓他狠賺一筆,但是能這樣來計算嗎?


    兩年,兩年之後會怎麽樣,誰又能知道?


    而一個服裝品牌,又怎麽能擱淺兩年。


    沒有了自己的專賣店,半畝田的門麵沒有了,沒有了門麵,哪裏還會有臉麵,就是原來有的一點知名度,也扛不過兩年的沉寂,大概率會被消費者遺忘。


    每一家專賣店,就像他們的一個孩子,從出生到成長,張晨每天都看著他們,現在讓張晨感覺,就像有人把一大摞錢放在了他麵前,然後把他的孩子領走了,還和他說,這孩子從此你就不用惦記了。


    煙霧繚繞之間,張晨好像聽到小昭歎了口氣,和他說,沒有就沒有了。


    “小昭,沒有了專賣店,沒有的可不僅僅是專賣店,而是,沒有專賣店的半畝田,我感覺到它整個都枯萎了,不再枝繁葉茂,不再鮮花朵朵,它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憐蟲,什麽也不是了。”


    張晨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想到,是啊,接下去都沒有一家店,可以把半畝田完整地展示出來了,商場的專櫃麵積太小,而其他的店,都是別人的店,想進什麽,想賣什麽,都是別人自己做主,和你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關係。


    張晨覺得,半畝田從此就要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到處流浪,無處可憩。


    張晨重重地歎了口氣,他伸手摸著小昭的骨灰盒,骨灰盒冰涼,張晨又有了那種無力感,你喜歡的人你留不住,你想要的一家店,也照樣留不住,你其實什麽也不是,什麽也做不了。


    張晨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看,是劉立杆,張晨接了起來。


    劉立杆問:“你怎麽還沒有來,你在哪裏?”


    “在床上。”張晨說。


    “快點過來,我和珍珍在等你。”劉立杆說。


    張晨說好,我馬上過來。


    張晨知道,譚淑珍也來了,一定是來和他商量專賣店善後的事宜的,對他們來說,這隻是一家店,沒有那麽多的情感投入,隻是要算算賬,算怎麽對他有利,怎麽把他的利益最大化,這是他們的善意,也是友情。


    ……


    “我今天就會約儲主任,探探他的口風。”


    三個人坐在那裏,劉立杆和張晨說。


    張晨說:“李勇不是說還早,要等到明年春天嗎,這還有四五個月的時間。”


    “就是要今天去。”劉立杆說,“李勇說他不會幹預,但其實已經在幹預了,我估計,儲主任那裏,最快也會今天才知道市長辦公會議的決定,我們和他同時知道,他會怎麽想?”


    張晨明白了。


    “放心吧,我不會多說,但要通過他的口,把風放給那個鴨蛋頭。”劉立杆說。


    “哪個鴨蛋頭?”譚淑珍問。


    “李嘉誠啊,你看他那個腦袋,和鴨蛋有什麽區別?多一張嘴吃飯,多兩個鼻孔出氣而已。”劉立杆笑道。


    “真夠損的。”譚淑珍罵道。


    “對,我就損了,這些香港的狗東西,看到內地有便宜撿,他們就拚命來撿,你要是來撿,像嘉裏建設和華潤那樣,大家一起參加競拍,公平競爭也可以啊,這老鴨蛋不,仗著自己有關係,他要來個定向拍賣,要說奸商,這種人才是奸商。”劉立杆憤憤不平地罵道。


    “張晨,你有什麽打算?”譚淑珍問,“要錢還是要什麽?”


    張晨沒說,劉立杆把話搶過去了,他說:


    “不要錢,錢有什麽用,誰又沒有錢,那個地方,比錢還值錢的是位置,張晨搶先占住的黃金位置,憑什麽他來了就要給他讓位。”


    譚淑珍說:“張晨,我也覺得,專賣店那地方太好了,補償你個幾千萬,沒有意思,放棄了那個地方,以後肯定會後悔,延安路改造之後,那裏就是寸土寸金。”


    “和上海一樣,就一個要求,置換,一比二置換。”劉立杆說,“這裏比上海麵積還大吧?”


    “一千兩百多個平方,加上劉大哥他們在用的那奶茶店,差不多一千三。”張晨說。


    “那沒話了,從一樓到三樓,置換兩千六百個平方,我們就這麽一個條件。”劉立杆說。


    張晨也覺得,如果能夠置換,那就還是選擇置換的方案,這樣,自己至少可以把杭城和上海的兩家專賣店再開起來。


    “你名片還有嗎?”張晨問譚淑珍,這是要再請譚淑珍出山。


    譚淑珍笑道:“在杭城,名片有什麽用,哪個部門走去,他們不認識我?沒事,就說是朋友,你全權委托我們處理了。”


    張晨想想也是,他點了點頭。


    “劉大哥那裏,需要和他說嗎?”張晨問劉立杆。


    “要,他們那個奶茶店,可是一天也不能停,他們也要早做打算。”劉立杆說。


    “這個,對李勇不會有影響吧?”張晨問。


    “不會,你放心吧,用不了幾天,半個杭城就都會知道了,這種消息,隻要一走出會議室,就藏不住。”劉立杆說。


    張晨說好。


    劉立杆和譚淑珍走了,張晨想了想,還是把趙晶晶和小莉叫了過來,張晨和她們說了延安路的專賣店,要被拆遷的事,兩個人聽了都很震驚。


    張晨和她們說,這事你們兩個知道就可以了,要拆,也是明年春天的事,暫時不要和小娟他們說,免得搞得人心惶惶的。


    “杭城的要是也拆掉,那我們不是連處理庫存的地方都沒有了?”小莉叫道。


    張晨說:“我把你們叫過來,就是商量這個事,我也正為這個頭疼。”


    “幸好我們已經把換貨率調下來了。”趙晶晶說。


    張晨和小莉都點點頭,他們也覺得後怕,如果還是原來那麽高的換貨率,這麽多的貨退迴來,自己又連一個銷售的場所都沒有,這麽多的貨,難道隻能堆在倉庫裏爛嗎?


    “百分之十也不是一個小數字,那數量還是很驚人的。”張晨說。


    “那到了明年,我們除了在掏寶網上賣,就沒有其他的途徑了。”小莉說。“可這掏寶網上,庫存沒有正品好賣啊。”


    “就是和正品一樣的銷量,也隻能消化很小的一部分。”趙晶晶說,“還是要另外再想辦法。”


    但要是專賣店被關之後,他們除了掏寶網,也沒有其他的渠道了,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想?


    三個人都沉默著,各自在想著。


    “有了,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小莉看著他們兩個說。


    “什麽辦法,快說。”趙晶晶催促道。


    小莉說:“各個代理商,不是都要上新款的時候退舊款,上秋冬裝的時候,退春夏裝嗎,我們把這個時間提前,還沒上新款,快到季末的時候,就讓他們把準備退迴廠裏的貨統計出來,其實這個數字,他們不統計,我們配送中心也有。”


    “有這個數據又有什麽用?”趙晶晶不明白小莉的用意,問。


    “我們可以來做一次大調價,準備退迴來的這些貨,我們打一個更低的折扣,如果他們要買斷,就不用退迴來了,我們把賬算出來就可以了,他們要是不想買斷,才退迴來……”


    張晨聽明白了,他說不錯,“直接給他們兩折,兩折買斷,我們還能收迴麵料和工價,他們要是覺得劃算,買斷了以後,還可以搞一個季末大酬賓,五折六折賣貨,對他們也是劃算的。”


    “可以。”趙晶晶也明白了,她說:“這樣肯定有很多的代理商會選擇買斷,那庫存,就肯定到不了百分之十了。”


    “還可以搞一次拍賣。”小莉說。


    “拍賣,什麽意思?”趙晶晶問。


    “比如我們可以把某一個款式,在全國各地的數量全部統計出來,一點七或一點八折,要是有人會包,全部吃下,那就把全國所有專賣店裏的存貨,都發給他。”小莉說。


    “不錯,這招也可以試。”張晨說,“折扣還可以更低一點,隻要不迴到廠裏倉庫就是。”


    “廠裏的春裝庫存,那些舊款,過了春節我們也可以拍賣,盡量地削庫存。”小莉說。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覺得這辦法,還真是越想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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