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二十分,姚芬和以往一樣,驅車到了湖畔油畫館,把車在停車場停好,下了車,朝幾十米外的美術館走去。


    今天天氣很好,玻璃的美術館,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背後的天空一碧如洗,是深藍色的。


    雖然他們正式開館的時間是上午九點,但館裏的工作人員,上班時間是上午八點半,有半個小時,是用來給大家做開館前的準備工作的。


    姚芬走到了門前,玻璃門關著,姚芬刷卡進了門,走到二樓,看到自己辦公室的門開著,怔了一怔,繼續往前走,走到門口,看到張晨坐在裏麵的沙發上,姚芬笑道:


    “嚇我一跳,我以為誰在我辦公室,老板,這麽早,有何貴幹?”


    “把門關上。”張晨冷冷地說。


    姚芬愣了一下,轉身把門關上,再轉身往前走了幾步,她的臉刷地變得蒼白,她看到張晨坐著的沙發對麵,有三幅畫靠牆放著,不是兩幅,也不是四幅,正好就是三幅,這三幅畫,姚芬太熟悉了。


    姚芬控製著自己內心的慌亂,故作鎮定地走了過去,張晨看了看她,問:


    “姚芬,你看這三幅畫怎麽樣?”


    姚芬笑道:“老板,這不是我們館藏的嗎,一幅是趙無極的,一幅是朱德群的,還有一幅吳冠中的,你從庫房搬上來的?”


    張晨沒有迴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你知道它們是什麽時候創作的?”


    “不就是在國立藝專的時候創作的嗎?”姚芬反問。


    張晨點點頭,他說對,你覺不覺得,它們的顏色太鮮豔了?


    姚芬勉強繼續笑了一下,說:“我們不是每幅作品,都進行了清洗和保養嗎,不然它們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但有些問題,是先天的,不是通過清洗和保養就能解決的,姚芬,我不得不說,你的臨摹已經到了神似,不簡單,但你臨摹的時候,是不是感覺很苦惱,為什麽那種色彩暗沉,有點舊的感覺,就是出不來?”


    “老板,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懂?”姚芬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她聽到自己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哀歎:完了!


    張晨歎了口氣,他說:“其實你可以問問我的,這答案我知道,問問我,你就會臨摹得更像,我保證一般人肉眼根本就分辨不出來,這幾幅畫,我問過吳冠中先生,他迴憶說,這是當年國立藝專長途遷徙的時候,他們在湖南辰州,也就是沅陵畫的。


    “知道為什麽會色彩暗沉麽,這個不是時間久的原因,而是因為,當時物資匱乏,他們連調色油都沒有,用的是菜籽油和桐油,你要是也用菜籽油或桐油,就會出來和原作一模一樣的效果。


    “你大概會奇怪,我怎麽會知道的,很簡單,因為我小時候,在我們那個小鎮上,也經常會買不到調色油,沒有調色油的時候,我也經常會用菜籽油代替調色油,我的苦惱和你臨摹的時候正相反,不是苦惱顏色太過鮮豔,而是經常苦惱那種亮色出不來。


    “用菜籽油畫的油畫,不用作另外的處理,你放在那裏過一個星期,整個畫麵的顏色就會顯得沉悶,不會像這樣,明白了嗎?”


    姚芬站在那裏,都快站立不住了,但她仍然強撐著,她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大腦嗡嗡嗡嗡的,最後,她隻能呢喃般地說:


    “老板,張總,老板,我……這個,這個不是,我……這個就是我們館藏的,真的……老板,我沒有騙你……”


    張晨看著她歎了口氣,張晨說,姚芬,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你自己幹了什麽嗎?我從昨晚等到現在,就是不想毀了你一輩子,給你留一個機會,如果我們昨晚就報警的話,警察昨晚就會把你從家裏帶走,你今天,連站在這裏的機會都沒有了。


    姚芬的頭低垂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再怎麽狡辯都沒有用了,她緊咬著嘴唇,覺得舌頭有點鹹,那是嘴唇咬出了血,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右手的指甲,掐著左手的虎口,都快掐出了血。


    “姚芬。”張晨叫了她一聲。


    姚芬被驚到了,猛地哆嗦一下,抬起頭看著張晨,已經是淚眼婆娑,她輕聲說:“老板,對不起……”


    張晨輕輕地歎了口氣,他看了看手表,和姚芬說:


    “我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小時之內,我希望這三幅作品的原作,迴到這裏,好嗎?要是它們迴不來的話,姚芬,我也沒有辦法救你了。”


    姚芬趕緊說好好,老板,我馬上就迴去拿。


    姚芬站起來,慌不擇路地走了出去。


    ……


    張晨他們湖畔油畫館,姚芬和趙欣的分工是,姚芬這個館長,在負責全館工作的同時,側重分管對外交流和藏品的收集,而趙欣這個副館長,具體負責館裏的日常工作。


    他們館裏,安裝有二十六個監控攝像頭,二十四小時,監控著館裏館外的每個角落,監控室就在一樓,白天開館的時候,有保安值守,晚上閉館之後,兩個保安,就負責看守著大門和在四周巡邏。


    連接著監視器,有24小時的磁帶錄像機,會把閉館之後的所以一切,也錄下來,這種錄像機的磁帶,如果沒有中止和換磁帶,它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後,自動重新開始錄製,後麵的圖像,會把前麵的圖像覆蓋掉,這樣就節省了磁帶。


    而對他們美術館來說,有二十四小時的時間,也就夠了。


    反正白天有人盯著監視器,館裏發生什麽,他即時就能看到,需要保存什麽證據,也馬上可以把磁帶換出來,晚上如果發生了什麽事,第二天來上班的時候,也可以把磁帶調換出來,另外保存。


    但這樣的情況,從他們開館到現在,從來也沒有出現過,因為沒什麽事情發生啊。


    趙欣那天是檢查到監控室的時候,負責監控的保安肚子不舒服,趙欣讓他去上洗手間,她頂替他在監控室待著。


    閑著沒事,趙欣就想檢查一下前一天晚上,保安值班的情況,她把錄像機迴放著,結果發現,昨晚閉館之後,有一個攝像頭是黑屏,再看看攝像頭的位置,是庫房裏麵的。


    趙欣放了心,因為庫房裏麵,除了張晨和姚芬,其他人根本進不去,不知道密碼。


    趙欣以為這攝像頭壞了,等會要和姚芬說,通知安保公司來更換,但她把時間快進了一個多小時,圖像又恢複了正常。


    趙欣很快就把這事給忘了,也沒有和人提及。


    過了幾天,趙欣想到了這事,又去監控室看看,在差不多的時間,又發現了同樣的現象。


    第二天再去看,黑屏的現象又沒有了,一切正常,趙欣因此感到奇怪,留了個心眼,她覺得不會是機器故障。


    連續一個多月觀察下來,趙欣發現,每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這種狀況,有時是閉館後一個多小時發生,有時是兩個多小時後發生,黑屏的時間,也有長有短。


    再對照門禁記錄,趙欣發現,每次出現黑屏的這段時間,除了保安,全館就隻有姚芬一個人,還在辦公室裏,再仔細察看黑屏的前後,趙欣發現,好像是有人,人為地用什麽東西,把攝像頭給檔掉了,趙欣這才覺得事情嚴重了。


    要知道那是庫房,是隻有張晨和姚芬才能夠進去的庫房,而張晨,這個時間點,根本就不會在館裏出現。


    趙欣猶豫再三,昨天晚上,還是去找了張晨,把事情的前後經過和他說了。


    張晨一聽,也覺得事有蹊蹺,他馬上和趙欣一起,去了湖畔油畫館,兩個人進入庫房仔細查看,張晨發現了這三幅贗品,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張晨倒吸一口冷氣,感覺就像被人從後麵捅了一刀,真是說不出的傷痛。


    張晨讓趙欣不要聲張,這事還是由他來處理,趙欣說好。


    張晨苦笑著和趙欣說:“幸好她臨摹的是這三個人的畫,很容易就被我發現了,她要是臨摹年輕畫家的畫,說實話,我還真不一定發現得了。”


    “是不是她覺得,年輕的畫家,經常會來我們館裏,如果被掉包了,他們自己會發現,馬上和我們說,而這三位,基本沒有機會再來我們這裏了?”趙欣問。


    “這可能是一方麵,還有一個方麵,是年輕畫家的畫,不值錢,而老先生們的畫,現在值錢,特別是像趙無極和朱德群,他們的畫,在國外賣得很貴,但都是抽象畫,早期的這麽好看的風景畫很少,就更值錢了。”


    趙欣氣惱地說,我前麵還很猶豫,覺得找你說這事,有背後打小報告的意思,但現在,我一點也不後悔。


    如果沒有發現,時間長了,我們美術館藏的,會不會都是她製作的假貨,真貨都去了她那裏,我們是不是就被毀了?這也太歹毒了吧。


    張晨默然,他覺得他的心裏,卻是失望多於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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