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的國慶,是一個特殊的國慶,也是建國五十周年大慶,這一年,在北京天安門,進行了建國五十周年的大閱兵,規模空前,後來被稱為“世紀大閱兵。”


    而對每一個普通老百姓來說,最大的事情,就是在此前的九月十八日,國務院修訂發布了《全國年節及紀念日放假辦法》,規定春節、勞動節、國慶節和新年為全體公民假日,其中春節、勞動節和國慶節為三天,元旦為一天。


    移動節日前後的二個周末四天和法定假期三天,集中休假,這樣共計有七天時間,也就是從這一年的國慶節開始,大家開始有了小長假和黃金周的概念。


    突如其來的小長假,讓所有的旅遊城市都猝不及防,隻有短短的十幾天時間,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迅速增加接待能力,做出有效的應對和管控辦法。


    再說,不管是對這些城市的政府管理部門,還是旅遊景區來說,以前也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他們預計遊客會增加,但到底會增加多少,誰心裏也沒有數。


    此前大家隻有一個春節長假,但春節長假,壓力都在鐵路和公路交通部門的身上,對這些城市來說,春節的人流不僅沒有增加,反而因大量農民工和外來人口的返鄉,城市還比原來空蕩了。


    到了十月一日這天,杭城突然湧入了前所未有的人潮,西湖邊人頭攢動,擠得水泄不通,很多人看到的不是西湖,而是人海,大家都在說,那斷橋要被擠斷了。


    杭城的大街小巷,所有吃飯的飯店,都被洶湧的人潮嚇壞了,他們預計今年的客人會多,但沒有想到會這麽多,冰櫃裏準備的食材,幾乎都被賣空了,吃飯的人不是點菜,而是你有什麽菜,隻要給我上來就可以。


    你坐著在吃,身後就站著好幾個等你位子的客人,用呆滯而又疲倦的眼睛,盯著你看,你不像是在吃飯,而是在表演吃飯,麵對的還是最無動於衷的觀眾。


    大家坐在那裏,隻能默默地扒著自己碗裏的飯,夾著桌上的菜,你連和同伴多說一句話,就好像耽誤了大家的時間,就是罪惡,會招來等在後麵的那些人的怨恨。


    實在忍不住酒癮,要了酒的客人,就不僅要被身後等待的目光逼視,還要被自己的同伴催促,讓你快點快點,你隻能匆匆地把酒當水那樣喝。


    所有住店的旅館和賓館,從五星級的酒店到三塊五塊的大通鋪,通通都是爆滿,每一張床和疑似床(很多旅館,把餐廳也騰出來,幾張椅子拚拚就算床了),都被人占滿了,還是有很多人找不到住的地方。


    一部分人漫到了杭城周邊的城鎮,找了那裏的酒店住下,還有很多的人,仍然滯留在杭城的大街上。


    西湖邊,坐滿了比平時白天還多的人,大概連西湖也沒有想到,還有某個夜晚,會有這麽多的人盯著它看。


    十一晚上,張晨他們在桃花源喝老萬和鄭慧紅的喜酒,迴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鍾,張晨洗完澡剛準備上床,小昭和他說,剛剛你手機一直在響。


    “你怎麽不幫我接?”張晨問。


    小昭搖了搖頭:“你自己打過去。”


    這是他們自然而然形成的默契,那就是,不管是誰的手機響,另一方,肯定不會去接,而隻會扯開嗓門叫:“有電話!”


    除非另一個說,“幫我接一下”,這一個才會接起來。


    對他們來說,更不會發生一個動不動就拿起另一個的手機,翻看通話記錄這樣的事情。


    兩個人都沒有說,也沒有事先的約定,但就是覺得,這是對對方最起碼的尊重。


    張晨一邊拿浴巾擦著頭,一邊走過來拿起電話看看,是海根,張晨心裏疑惑,海根哥這麽晚找自己會有什麽事?


    張晨趕緊撥了過去,海根和他說,保安剛剛給他打電話,說他們動感地帶的樓上花園裏,都是人,他現在正趕過去。


    張晨晚上喝了不少的酒,頭有點暈,但他還是堅持說,我也過來。


    張晨到了公司,看到海根正在他辦公室前麵的花園裏,坐著和劉立杆聊天,看到張晨來了,兩個人都站了起來,海根和張晨說,我過去看了,都是找不到酒店住的人,準備在我們這樓頂過夜。


    三個人穿過小門去了隔壁,海根已經叫保安把樓頂的庭院燈都打開了,果然就看到樓頂一簇一簇都是人,人聲嘈雜,似乎把樓頂的桂花香味,都衝淡了很多。


    劉立杆叫道,我操,這假放的,把這麽多人趕到了杭城來,張晨看著這一幕,感覺似曾相識。


    劉立杆接著叫道:“張晨,這像不像我們剛到海城時,海城公園的情景?”


    劉立杆一說,張晨這才明白,自己剛剛前麵,為什麽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眼前的情景,還真是和當初在海城公園一模一樣。


    但走近看,還是有不一樣,不一樣的是,當時在海城公園,幾乎清一色都是年輕人,而在這裏,幾乎是以家庭為主,中間夾雜著不少的老人和小孩。


    更不同的是,那時海城的夜晚,仍舊燥熱無比,而杭城的國慶,白天豔陽高照,但到了晚上,已經有點涼了,畢竟已經入秋。


    而這個時候出來旅行的人,感覺杭城的溫度還高,誰也不會帶很多的衣服。


    張晨他們在人群裏走著,他看到有一些小孩,還穿著短袖,外麵披著大人的衣服,而大人把衣服給了他們後,自己就剩了短袖。


    到後半夜,這樓頂還會更涼,這樣的狀況,很容易就會感冒。看書閣


    張晨想了想,和海根說,把乒乓球館的門打開,讓他們都轉移到室內去。


    海根說好,他馬上用對講機叫來保安,讓他們把乒乓球館打開,把在外麵樓頂花園裏的人,往室內引,乒乓球館很快就擠滿了,還是有很多的人,進不去。


    劉立杆在邊上看到,他說不行,不行,我馬上打劉軍電話,讓他來把羽毛球館也打開。


    劉立杆說著,立即打了他們錦繡大地羽毛球俱樂部的總經理兼總教練劉軍的電話,過了二十多分鍾,劉軍趕了過來,打開羽毛球館的門,這才把樓頂所有的人,都移入了室內。


    張晨看著他們一個個疲憊不堪、麵容憔悴的樣子,問了幾個人,知道他們連晚飯都沒找到地方吃,隻能靠餅幹和水充饑,而到了這大晚上,連買餅幹的地方也沒有了。


    張晨問海根,能不能聯係到食堂的師傅?


    海根說可以,有幾個就住在下麵宿舍。


    張晨說,那你下去看看,讓他們能不能辛苦一下,加加班,給這些人煮點麵條,熬點粥什麽的。


    海根說好,我馬上去叫。


    海根下了樓去,過了一會,海根跑了上來,和張晨說,這幾個人都跑出去了,說是去老鄉那裏打牌,一時半會,肯定迴不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老鄉在哪裏。


    “廚房能打開嗎?”張晨問。


    “不行的話,把鎖撬掉就行。”海根說。


    張晨說好,那我來想想辦法,看怎麽解決廚師的問題。


    張晨打了趙誌剛的手機,讓他去找老傅,找到馬上給自己打電話,三堡廠裏不上班,今天晚上食堂不用做夜宵,張晨擔心,連老傅他們也跑出去了。


    劉立杆在邊上聽到,他說對對,老傅可以,我們當時米市河工地,上萬人的吃飯他都可以安排過來,他有經驗。


    張晨笑道:“這要什麽經驗,我三堡廠裏,就是平時,也一千多人在吃飯,他當然沒有問題,我擔心他不在廠裏。”


    正說著,張晨的手機響了,他接了起來,是老傅,張晨趕緊問,你手下的廚師在嗎?


    “有幾個在,怎麽了,張總?”老傅問。


    張晨就把這裏的情況和他說了,老傅問多少人?


    “大概三百多人吧。”張晨說。


    “三百多人,那我自己帶兩個人來就可以了,小意思。”老傅輕描淡寫地說。


    張晨鬆了口氣,他說好,我就知道你有辦法,讓小盛送你們來。


    “對了,張總,那邊食堂裏有什麽東西?”老傅問。


    張晨也傻了,有什麽東西,我也不知道啊,他說:“傅師傅你等等,我下去看了再告訴你。”


    “算了算了,東西我也這裏帶過去吧,你讓趙廠長給我開出門證就行。”老傅說。


    張晨說好,“趙廠長呢?”


    “在我邊上,我讓他接電話。”


    趙誌剛沒有接電話,張晨聽到他在邊上叫,不用接了,我聽到了,傅師傅你快去叫人搬東西,我去找小盛。


    電話隨即中斷了。


    過了二十多分鍾,老傅他們到了,馬上就進廚房忙了起來,海根也從宿舍裏,叫了廚房的雜工,還有保安過去幫忙,把老傅他們煮好的麵條和湯年糕,一桶桶地抬上樓,用一次性碗筷,供應給大家吃。


    等到大家吃著熱騰騰的麵條和湯年糕,時間也過了十二點,海根和張晨說,你迴去歇吧,這裏有我在就可以了。


    劉立杆也叫道,走吧走吧,反正我也睡不著,我和海根在這裏。


    張晨這才迴家,迴到家裏,看看自己的房間沒有人,被窩還是溫的,再看看小芳的房間,燈亮著,聽到裏麵三個女人的重慶話,嘰嘰呱呱從門底下鑽出來,張晨笑著搖了搖頭,迴房間上床睡了。


    半夜裏醒來,看看邊上還是空床,他下了床,走出房間,聽到嘰嘰呱呱的重慶話,還是從小芳的門下鑽出來,張晨搖了搖頭,重新迴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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