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今天經理不在,辦公室裏的人,都圍到了這裏烤火,這天寒地凍的,誰願意坐在冰冷的桌子前,麵對著桌上冰冷的玻璃台板,雖然也有人的玻璃台板,插上電可以加熱,但那也隻是暖和了雙手,兩隻腳還是冰冷的。


    哪裏有男男女女,擠在這裏烤火舒服。


    沙發上已經被人占滿,連茶幾也被拖開,上麵坐了兩個人,張晨站在一邊,無處可坐,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光這樣站在一邊又太尷尬,張晨隻好站到報架前,拿起《錢江晚報》的報夾,不停地翻著,故意裝作是在看報,其實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心裏焦慮地想著,雞毛那王八蛋什麽時候會來。


    過了十點鍾,雞毛總算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看到張晨就叫:


    “哎呀,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在這等我,這鬼天氣,太冷了,先烤會火哈。”


    雞毛硬擠進人群,烤了一會火,抬頭看看張晨還站在報架前看報,就衝張晨叫道:


    “喂,那誰,都快吃中飯了,要麽我們下午再過去。”


    鍾亞瓊罵道:“雞毛,你不要太過分哦,人家八點多鍾就到這裏,等了你一個上午了。”


    其他人也罵道,雞毛,你再不去,那台灣人又要找過來了。


    雞毛聽了這些話,這才訕訕地起身,走到張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


    兩個人走到院子裏,雪這時已經停了,雞毛問張晨:“你怎麽來的?”


    “騎車。”


    “太好了,那你帶我。”


    張晨帶著雞毛,到了保俶路靠近西湖的那頭,右轉從省旅遊局後麵的下一弄進去,上坡騎了二三十米,看到右手邊有一個水泥的門洞,門洞裏麵亮著光,雞毛和張晨說,到了。


    “這裏?”


    張晨指著那個門洞問,他朝左右看看,沒有其他的建築,和門洞隔一條弄堂,是一個兩三層樓高的高磡,高磡上麵,就是省旅遊局和省中旅、省國旅,這個門洞,張晨看出來了,應該是一個掩埋在寶石山下的防空洞的出口。


    這個防空洞不屬於城市的人防工程,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反帝防修”時期,全國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挖防空洞的群眾運動,幾乎是家家動員,人人參戰。


    這裏就是當時杭城群眾挖的幾百個防空洞之一,早就廢棄了,沒想到這個台灣老板看中了這裏,要把這防空洞,改建成“流霞歌舞廳”。


    雞毛和張晨說,這防空洞,還有一個出口在保俶路,我們局已經批準它把出口改到保俶路,門口的那塊公共花壇,給他們當停車場用。


    兩個人從門裏走進去,裏麵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的兩邊,有十幾二十幾平方的一間間小房間,防空洞裏煙霧繚繞的,兩個人差點被嗆得逃出來。


    聽到他們的咳嗽聲,很多人從邊上的小房間裏出來,看到雞毛就有人罵道:


    “雞毛,我們已經停了三天工了,我們的工資,他媽的找你拿?”


    “找我不著,你們有事情找他。”雞毛指了指張晨,和那些人說,“他是你們新來的領導,你們有什麽要求,就和他說。”


    “那就說清楚啊,這裏的活還幹不幹,不幹我們走了。”有人怒道。


    “當然幹啊,不幹還給你們派什麽領導。”雞毛大聲地迴嗆。


    張晨抽了抽鼻子,趕緊往前走了幾步,他發現煙是從邊上的兩個小房間裏傳出來的,原來是工人沒事可幹,天氣又冷,就拿了些板材的下腳料,在裏麵升起了兩堆火。


    張晨趕緊叫道:“快把火給滅了。”


    “幹嘛,這裏是山洞,除了石頭,沒東西可燒,怕什麽。”有人滿不在乎地說。


    “胡鬧。”張晨罵道,“這樣時間長了,會缺氧,你們會二氧化碳中毒的。”


    “那又怎樣?”


    “怎樣?”張晨叫道,“等到你們感覺頭暈腦脹,想站起來逃出去的時候,已經四肢無力,連站也站不起來,根本沒時間逃命。”


    張晨一說,眾人也嚇了一跳,有人叫道:“媽個逼,怪不得我怎麽覺得頭昏沉沉的。”


    他這一叫,大家都說有同樣的感覺,張晨說:“那就是輕微的中毒了,快把火滅了,所以的人,到外麵唿吸十幾分種的新鮮空氣再進來。”


    馬上有人拉過了一根橡膠水管,張晨接了過來,和他說,把水龍頭打開,你們都出去。


    張晨知道,在火熄滅的時候,正是會蒸發掉最多氧氣的時候。


    張晨拿著水管,把兩堆火都澆滅,這才和雞毛走了出去,雞毛也嚇壞了,罵道,媽個逼的,這老應,連這也不知道交待,真要在這裏麵悶死幾個,你說,我們會怎麽樣?


    “這是責任事故,責任人會坐牢。”張晨說。


    “好好,這裏交給你了,你負責,我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雞毛說著就想走,他想走的原因其實還有一個,前麵他們進來的時候,他在弄堂口看到了那個台灣老板的馬仔,一晃就不見了,雞毛料定他肯定是去叫那個台灣老板了。


    台灣老板來,又不會請吃飯,隻會羅裏吧嗦,耽誤自己吃飯。


    雞毛想走,卻已經遲了,他看到台灣老板,正從弄堂口風風火火進來,雞毛想逃,卻無處可逃,這條弄堂要是再往裏麵逃,就要逃到寶石山上去了。


    台灣老板人還沒走近,就叫道:“何先生,我總算找到你了。”


    “你找我幹嘛?”雞毛沒好氣地說,同時指了指張晨:“有什麽事情,你找他談。”


    “我想再和你溝通溝通方案的事。”


    “那也找他,這事我不管了,從此與我無關,你不要再找我了。”


    台灣老板看著張晨問:“這裏現在是你負責?”


    張晨不知道他說的負責是什麽含義,不過他想,既然自己是來管工地的,當然是自己負責,張晨還沒來得及表示,雞毛搶先一步說:


    “對,都他負責,方案的事你也和他溝通,他也是設計師。”


    張晨無奈,隻能點點頭。


    雞毛趕緊撇開他們,朝弄堂外麵走去,把張晨扔給了台灣老板和那些工人。


    台灣老板和張晨握手,說:“鄙姓劉,單名一個邦字,沒錯,就是漢高祖劉邦的劉邦,請問你貴姓。”


    張晨說:“免貴姓張,也是單名,一個晨字,早晨的晨。”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劉老板說:“看得出來,張先生是一個容易溝通的人,唉,在這個工程,我真是頭疼死了。”


    “怎麽了?”張晨問。


    “我們從台灣過來投資,說實話,大陸的領導都很好,對我們很歡迎,但就是這些小鬼難纏,根本沒有辦法溝通。”


    張晨趕緊說:“沒關係,我們有問題就解決問題,我想,我們雙方的目標是一致的,都是想盡快把這個項目完成。”


    “對對對,張先生你能這麽理解就好。”


    有工人過來問:“張經理,我們今天幹什麽?總不能每天都讓我們大清早的跑過來,在這裏幹坐一天又迴去,坐著又沒有工資的。”


    張晨想了一下,和他說:“這樣,我也是剛剛來,對工地上的情況一點都不知道,你們今天,就先迴去吧,我等會看看再安排,你們明天上午過來,我保證讓你們開工。”


    工人嘀咕了一句,又是白耽誤半天,臉上雖然不悅,但想想張晨說的也句句在理,就準備迴洞裏,通知其他人迴家。


    張晨叫住了他,問道:“師傅,你怎麽稱唿?”


    他說著從口袋裏掏出香煙,遞了一支給對方,再遞給劉老板時,劉老板舉了舉手裏的長壽香煙,笑道,我隻抽得慣這個。


    那個工人接過香煙,和張晨說:“經理你叫我大牛好了。”


    “好,大牛師傅,你去幫我把幾個班組的施工圖都拿過來,還有工程進度表,我看看明天怎麽安排你們開工。”


    “張先生,我們的方案……”


    劉老板叫道,張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說,修改的方案都沒有確定,怎麽能繼續開工?


    張晨和他說:“沒事,我們下午就處理方案的事情,一步調整到位好不好?”


    “太好了!”劉老板高興地說。


    大牛走了兩步,又走迴來,他問張晨:“經理,你說還有什麽表?”


    “工程進度表。”


    大牛看著張晨,一臉的茫然,張晨奇道:“你們連工程進度表都沒有?那你們怎麽幹活,怎麽計算工程量?”


    “就老應每天和我們說,今天該幹哪些活,多少錢,我們幹完就是,第二天再等他安排。”大牛說。


    張晨苦笑著搖了搖頭,他說:“好吧,你就把施工圖拿給我,工程進度,等會我自己進去看。”


    他把手裏的大半包香煙遞給大牛,和他說,拿去分給工人們抽,不過,在這種密閉空間幹活,一定要注意安全,別在易燃易爆物品邊上抽煙,一旦出意外,大火封了通道,想逃都來不及。


    大牛趕緊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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