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說要帶小昭去靈隱寺,小昭笑道,怎麽,你不想碰我了,要出家?


    張晨大笑:“打了戒疤,看到你也要還俗。”


    “那就不去了,我們就在西湖邊吧。”小昭說。


    “你不是討厭西湖的水嗎?”


    “對呀,我討厭西湖的水,但不討厭西湖,我們離它遠一點,看到它,但聞不到它不就行了?”


    張晨說好,那我們去柳浪聞鶯的草坪曬太陽。


    他們今天吸取了昨天的教訓,特意先去了天香樓,買了幾樣鹵菜,路過知味觀的時候,又買了大肉包,這樣晚飯就備齊了。


    柳浪聞鶯的遊人很多,裏麵的草坪在冬天,雖然都已經幹枯,不再是綠色,而是一片枯草色,但還是有很多的人躺在上麵曬太陽。


    張晨和小昭也在草坪上躺了下來,昨晚折騰得遲,今天又起得早,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兩個人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到身體下麵感覺到陰涼,風吹在臉上也冷颼颼的時候,兩個人醒來,太陽已經西斜,看看時間,是下午四點十八了。


    張晨帶著小昭,騎到柳浪聞鶯斜對麵的浙江美院門口,張晨把龍頭一轉,拐了進去,他想,自己這個“浙美的”,路過母校,豈有不進去看看之理?


    想到這個,張晨騎在車上,不禁笑了一下,他想到了劉立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又想到金莉莉,張晨暗暗覺得有些奇怪的是,曾經那麽親近的一個人,現在想起來,怎麽倒有了一種很陌生和疏離的感覺,不痛,不悲,好像心裏,連微瀾都沒有起。


    其實浙美也沒有什麽好看的,所有的樓都關了門,門上還貼了封條,校園裏也沒有幾個人,張晨帶著小昭,在學校裏亂轉了一通,出了校門,就迴“紅旗旅館”去。


    秀蓮坐在值班室裏,正在熱飯菜,看到張晨他們迴來,就招唿他們過去坐,小昭把鹵菜拿出來,請秀蓮吃,秀蓮遲疑著沒動筷子,直到張晨和她說,這是天香樓買的,她才吃了起來。


    張晨和小昭,把知味觀買的包子拿出來,放在火鉗上烤了,別有一番風味。


    三個人吃完晚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小昭還幫秀蓮織了一會毛衣,等到燒鍋爐的師傅來的時候,秀蓮就問小昭,今天要不要洗澡,要洗的話等會六點半和她上去,鎖上浴室的門先洗完。


    小昭其實是不想和她兩個人單獨待在浴室,一絲不掛地麵對,想想都尷尬,就說,我有點累,遲點洗,反正女浴室不忙。


    要是桂花姐,她肯定一口答應,小昭自己也覺得奇怪。


    秀蓮有點不悅,不過她還是一個人拿著臉盆上樓去了,讓他們幫助看一下。


    張晨和小昭說好。


    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秀蓮來接班的時候,今天的床位就都滿了,該走的客人,也已經走了,這大晚上的,更不會有客人要結賬走,因為她沒經手結過賬,抽屜裏除了幾張備用的零票,也沒什麽現金,有什麽可看的?


    秀蓮走出了值班室,張晨和小昭,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兩個人互相看看,都笑了起來。


    秀蓮洗完澡下來,又坐了一會,看看時間還七點不到,她有些不耐煩起來,想了想,她和小昭說,家裏有急事,我要先迴去,你能不能幫我看著,聽桂花說,我們旅館的工作,你都會做。


    小昭點了點頭,她說好,反正我也是睡在這裏,你不叫我幫忙,我也沒地方去,都會在這值班室。


    秀蓮笑得有點巴結,她說,我忘了你住在這裏了。


    秀蓮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和他們說再會,再會,喜滋滋地走了。


    走到了大門外,她又走了迴來,和小昭說:“等下桂花來了,要是問……”


    “知道了,我就說你剛剛走。”小昭說。


    秀蓮奉承了一句小昭靈光,這才放心地走了。


    張晨和小昭,兩個人相繼去樓上洗了澡,張晨給火盆舔了新炭,兩個人坐在火盆邊,不停地用手撥弄著頭發,想讓它快點幹。


    和昨天一樣,九點還差十分的時候,桂花姐來了,還是給他們帶了吃的,小昭和她說今天他們已經吃過了。


    “那就當夜老酒吃。”桂花姐說。


    桂花姐看看值班室裏隻有他們兩個,沒見到秀蓮,桂花姐問他們,秀蓮呢?


    雖然秀蓮走了已快兩個小時,小昭不是喜歡多事的人,她和桂花姐說:“她家裏有急事,剛剛走,讓我們幫助看著。”


    “別聽她噱頭噱腦,她這是急著去抄麻將。”桂花罵了一句,就沒再繼續計較。


    到了十點多鍾,酒菜也吃完了,小昭起身去洗碗,不用桂花姐說,她自己就摘下掛在牆上的鍋爐房鑰匙,走了出去,今天,張晨就不好意思再跟著出去。


    小昭迴來,桂花姐翻了翻旅客登記簿,和他們說,你們今天住217。


    張晨和小昭趕緊說謝謝桂花姐。


    桂花姐說:“你們自己拿鑰匙。”


    值班桌邊上,靠牆有一個木頭架子,架子被隔成一個個的小方格,每一個方格子下麵,用白油漆寫了房號,這方格子,是放每一個房間的鑰匙用的,每一把鑰匙,都串在一個小毛竹牌上,牌子上寫了房號,客人來時,就從方格子裏拿了鑰匙給他,客人走時,把鑰匙退迴來。


    但有時候,住店的客人臨時出去,嫌帶著房間的鑰匙太麻煩,特別是那牌子,放在口袋還硌人,也會把鑰匙交迴給他們,所以,光看鑰匙櫃是看不出來,哪個房間的客人有沒有入住的,要查過旅客登記簿才知道,樓上的哪間長包房,今天是空的。


    小昭站了起來,走到了鑰匙櫃前,拿了217的鑰匙,交給張晨,和他說:“你先上去,我陪姐再說說話。”


    張晨站了起來,和桂花姐說了再見,他拿起桌上的報紙,和桂花姐說,我拿上去看了?


    桂花姐說好。


    張晨坐在床上,抽了一根煙,看了十幾分鍾的報紙,門篤篤地被敲響,張晨跑過去打開門,又逃迴床上,小昭跟了進來,張晨叫道:


    “快點上床,被子已經焐熱了。”


    小昭嘻嘻笑著,但她並不急於脫衣服,而是走過來,在床邊坐下,興奮地和張晨說:“親愛的,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啊!”張晨吃了一驚,呆呆地問:“什麽工作?”


    “就在這個旅館當服務員。”


    “你?”


    “對呀,我剛剛和桂花姐說,我們不準備迴永城,想在杭城找工作,桂花姐就和我說,那找什麽,就在這裏當服務員好了,我們這裏正缺人,工資加獎金,大概一百二十塊錢一個月,還有,我在這裏上班,就可以天天睡值班室,不用花錢了。”


    小昭很興奮,嘰嘰呱呱地說著,她轉過身,伸手摸了摸張晨的臉,繼續說:“還有,你作為家屬,再住在這裏,就可以優惠,親愛的,你說,這是不是太好了?”


    小昭說完,看著張晨,發現張晨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高興,她問:“怎麽,你不開心?”


    張晨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感覺一下子有點懵,雖然他知道,就是在杭城,工作也沒有那麽好找,這服務員,也算是個正式的工作,自己到海城的時候,最後不也想應聘服務員還沒應聘上,差點去農場鍾椰子嗎?


    可是,張晨感覺,自己一下子,好像還很難把小昭和服務員劃等號,他總覺得,服務員是彩珍她們幹的,他的小昭,是公主,應該怎麽也比她們高一點。


    “怎麽了,親愛的?”小昭輕聲問。


    張晨看著小昭問:“當服務員,會不會委屈你了?”


    “這有什麽委屈的,我本來離開家去海城,就是準備當服務員的。”小昭說到這裏,目光暗了一下,繼續說:“說實話,親愛的,我還想過,我情願是在我當服務員的時候,你來住宿或吃飯時,我認識你的,而不是在那裏。”


    小昭說完,歎了口氣,張晨拉著她的手,和她說:“不許亂想,我隻是覺得,當服務員太辛苦了。”


    “我今天已經做過了,我能做。”


    “可是,這麽冷的天,每天都要早起上班,還要和桂花姐她們一樣三班倒。”


    “這有什麽,我讀書的時候,也是這麽冷的天,還不是每天都要很早起來,去外麵拔完一簸箕豬草迴來,再去上學。”


    “拔豬草?你?”


    “對呀,我們同學,都要拔豬草。”


    張晨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小昭才是真正的豬草妹。


    小昭看到他笑了,就以為他同意了,小昭站了起來,叫道:“親愛的,你同意了?太好了!那我去告訴桂花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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