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鬼佬的公司出來,劉立杆想起一件事,他找到一個公用電話,給金莉莉打了電話,問她,我記得聽你說過,南莊三樓,是有最低消費的,對嗎?


    “是啊,怎麽了?”


    “多少?”


    “八千八百八十八,杆子,你問這個幹嘛?”


    劉立杆心裏一驚,歎道,完了完了,找到這個鬼佬,完全是托鬼看病,這他媽的,被他擺了一道,但現在沒有辦法,已經退無可退,劉立杆硬著頭皮,和金莉莉說:


    “沒什麽,晚上有人,請我在南莊三樓吃飯。”


    “哈哈,杆子,那你麵子大了,什麽人要請你去那裏。”


    “哦哦,一個香港的朋友。”劉立杆胡亂地吱應著,把電話掛了,心裏卻是一陣的苦,這他媽的,八千八百八十八,你媽逼啊,老子吃一年的大排檔,也吃不完!


    劉立杆把那鬼佬,遠在英格蘭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遍。


    罵歸罵,但現在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總不能說讓那鬼佬帶著他的朋友,在南莊的門口死等,自己溜之大吉,這以後還怎麽在海城混啊。


    劉立杆去了銀行,想了想,把賬戶裏還有的一萬三千多塊錢,都取了出來,放進包裏。


    出了銀行,劉立杆感覺有點暈,他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下來,一連抽了三支煙,這才感覺好一點。


    抽著煙的時候,劉立杆找著各種理由安慰自己,最後想到一句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夏總不是說這是你的機會嗎,你不是要準備和孫猴正麵交鋒,一刀拿下嗎,你這是在磨礪自己,讓自己變得鋒利無比,和你的未來相比,這最低消費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飯算什麽?


    更何況,你拚命吃,還能吃個兩三千塊迴來。


    劉立杆在南莊的門口等了一會,蘭德爾和他的朋友到了,他朋友姓韓,梳著一個油光的大背頭,這麽熱的天氣,還穿著西裝,打著領帶,腳上一雙和謝總同款的老人頭牌白皮鞋。


    蘭德爾還是劉立杆下午看到的那幅模樣,連襯衫的扣子都沒有多扣一顆,隻是下麵換了一雙人字拖和一條色彩豔麗的沙灘褲。


    劉立杆心想,他媽的鬼佬,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個白人,就可以縱橫天下,根本無需顧忌別人的感受了?


    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極鮮明的對照,看上去還有些滑稽。


    蘭德爾伸手就要擁抱劉立杆,被他閃開了,蘭德爾大笑,完了給他們互相介紹,韓先生朝劉立杆微微地點了點頭,伸出的手指,剛碰了碰劉立杆的手,就立即縮了迴去。


    兩個人朝野味間那邊看看,都沒有過去,直接去了海鮮池,劉立杆在心裏鬆了口氣,他聽金莉莉說過,南莊的野味很貴,一隻果子狸,差不多就要六七百塊。


    幸好,不管是鬼佬還是韓先生,看樣子都對野味沒有興趣。


    海鮮池的地上積著水,韓先生皺著眉頭,幾乎是踮著腳在期間穿行,以防自己的白皮鞋被弄髒了,他嘴裏輕巧地吐著幾個字,什麽東星斑蘇眉的,劉立杆看了看玻璃上的單價,感到心驚肉跳。


    蘭德爾和劉立杆說:“韓生就喜歡吃魚。”


    你他媽的,喜歡吃魚不是有紅魷魚嗎,就是一般的石斑魚一百三十多元一斤也好啊,為什麽要點最貴的東星斑和蘇眉,一條東星斑,服務員報了斤兩,劉立杆在心裏算了一下,就要八百元了。


    韓先生好像還不止是喜歡吃魚,還點了最貴的南海青龍,點了珍寶蟹,還點了……劉立杆感覺頭又暈了,到了樓上,剛坐下來,拿著菜譜,韓先生又點了魚翅,劉立杆聽到自己的內心,發出了一陣絕望的呐喊。


    放下菜譜,韓先生和蘭德爾說,酒還是老樣子吧,蘭德爾點點頭,和服務員說:“一瓶路易十三。”


    劉立杆覺得自己腦袋都快炸了,他看看這韓先生,覺得這花裏胡哨的家夥,會不會是詐騙集團的,專門來騙吃的?


    腦袋雖然要炸,還好很清醒,劉立杆和服務員說,給我來瓶白酒,他笑著和蘭德爾說:“我喝不慣你們鬼佬的酒。”


    其實他心裏想的是,三個人一瓶路易十三,這他媽的要是喝完還不夠,再來一瓶,老子口袋裏的錢就不夠了。


    服務員問:“那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麽?”


    “有沒有湘泉?”劉立杆知道這酒,想它到了這裏,再貴也貴不到哪去。


    服務員搖了搖頭,聽都沒聽過這酒,她把酒水牌遞給了劉立杆,劉立杆看到八十八一瓶的半斤裝董酒,和她說,就這個吧。


    服務員走後,蘭德爾和劉立杆說:“杆子,你有什麽需要問的,就問韓生吧。”


    韓先生朝劉立杆抬了抬手,意思是你請。


    劉立杆笑道:“我就是想了解一些房地產這個行業的事情。”


    “劉先生原來從事過這個行業嗎?”韓先生問。


    “沒有,對這一行,我就是一個白癡。”


    韓先生微微點了點頭,他問:“有沒有帶紙筆?”


    “有有。”劉立杆連忙從包裏找出一本永城文聯的方格稿紙,這還是劉立杆從永城帶過來的,劉立杆把紙筆交給韓先生,韓先生看了看方格稿紙,把它反個麵,用沒有方格的那一麵。


    韓先生和他說:“你沒從事過這個行業,我就當你是這張白紙,我邊寫邊說,不然我說那麽多,你也記不住。”


    劉立杆趕緊點頭。


    韓先生就在飯桌上,邊寫邊和劉立杆解釋,他一開口,劉立杆就明白了,這家夥還是貨真價實的,不是騙子,他肚子裏是真的有貨,不愧是做培訓的,他的講解條理分明,層次清晰,還淺顯易懂。


    他從什麽叫地產,什麽又叫房產開始,接著就講地產和房產的分類,劉立杆知道了,原來他們一直說的那個中國城的項目,有個專業的術語叫商業房地產,像金融花園那樣的叫寫字樓,而土地,又分國有土地和集體土地。


    房地產又分一級市場、二級市場和三級市場,一套房子,分別有房屋產權和土地使用權,劉立杆還知道了宗地圖為什麽叫紅線圖,什麽又是容積率,什麽是三通一平、七通一平。


    韓先生還給劉立杆介紹了一九八二年出台的《國家建設征用土地條例》和海南建省籌備組一九八八年二月發布的《海南土地管理辦法》,韓先生說:


    “內地的法律法規看起來很完整,但毛病是出在第一模糊,第二沒有具體的實施細則,第三是法規和法規,特別是部門和部門,互相之間的銜接總是錯位,再好的法規,都是要人去執行的,這個不到位,就留下了很大的空間。


    “比如在海南的這個土地管理辦法裏,規定了土地出讓有三種形式:協議出讓,公開招標和公開拍讓,看起來麵麵俱到,實際漏洞百出。”


    “為什麽?”劉立杆奇怪了。


    “這個東西,隻要是還允許協議出讓存在,什麽公開招標和拍讓就是廢話,你想,有更近的路走,誰會去走遠路?實際上也是,海南現在大多數的土地,都是通過協議出讓的,因為這個,大都是暗箱操作,大家才更方便在裏麵勾兌,明白了嗎?


    “少數有幾宗招標和拍讓的,像我們這種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都在圍標串標,隻不過走個形式,做做樣子。


    “這是土地方麵,具體到房地產的管理這塊,就更是漏洞百出,我敢保證,海南的房地產,以後要麽不出問題,要出就會出大問題,在海南整個房地產行業,最最欠缺的就是,怎麽抑製人們的過度炒作和無序炒作。


    “任何國家的房地產市場,都是由政府、開發商、投資客和真正的用戶組成的,最容易造成整個市場混亂和動蕩的,就是投資客這塊,投資一旦變成了投機,整個市場就會被扭曲,而海南在這一塊的監管,是個空白,要想在這裏麵做文章,空間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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