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淑芳坐下來後,張晨看著她,心裏有些詫異,他看到顧淑芳做完這麽多菜,居然清清爽爽,一點油煙氣也沒有,坐下來的時候,仿佛是剛補好妝迴來,或外麵小花園裏,休憩迴來。


    再看看那邊灶台,也是清清爽爽,像是沒動過一樣。


    張晨心想,要是讓自己做一頓飯,雖不至於把廚房搞得像戰場,但做完後,自己肯定是被油煙熏得,連馬上坐下來吃飯的胃口都沒有的,更別說像顧淑芳這樣,勝似閑庭信步。


    以前在劇團,到了飯點,家家戶戶雖然隻是做一兩個簡單的菜,但那條走廊,油煙滾滾,刀斧鍋鏟鏗鏘,說它是戰場,那是絲毫也不誇張。


    張晨上一次來時,顧淑芳已經做好了所有的菜,這一次是親眼目睹了尾聲,因此才會有此感慨。


    顧淑芳看到張晨看著自己,表情複雜,問道:“你看什麽呢?”


    語氣裏有些嗲,這也是由衷的歡喜,歡喜張晨今天早早就到了,沒有讓自己多等,更歡喜自己昨晚的胡思亂想都解除了。


    按顧淑芳對海城男人的了解,男人這個點還一個人跑出去,十有八九,都是守不住下半場。


    一個男人,從你的身邊跑開,守不住下半場,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一種侮辱,說明你沒有外麵那些女人有魅力,這會讓人無名火起,顧淑芳以前,經常就會這麽無名火起。


    聽到了顧淑芳問,張晨就笑著,把自己的感慨和她說了,顧淑芳聽了,也笑了一笑,然後說等等,讓我好好想想,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張晨看著她,等她給答案,顧淑芳看到張晨盯著她看,有些羞澀地側過了頭去,然後說:“我還真的,從來也沒有感覺過,做菜是什麽難事,很輕鬆,這是肯定的。”


    顧淑芳想了一下,又說:“還有,我想心態很重要,你做菜的時候,要靜得下心來,火急火燎的,不僅做不好,而且,肯定會把廚房搞得一塌糊塗。”


    張晨讚同,他說:“對,這條對所有事都適用,你要是想幹好一件事,肯定在事麵前,要能靜得下心。”


    “你說的油煙,這個,我好像做菜,一直沒什麽油煙。”顧淑芳說,“不僅是我,他做菜好像也沒有,我想想啊……對了,你一說我想起來了,好像我認識的所有好廚師,做菜的時候都沒什麽油煙,這個,大概是火候的掌握吧,毛手毛腳的廚師,做菜油煙才會特別大。”


    顧淑芳笑了起來:“對了,就是這樣,火候掌握得好,油溫掌握得好,就不會有油煙,但要能掌握火候和油溫,就一定要靜下心來,你要知道火候和油溫是怎麽迴事,這就好像……就好像你畫畫。”


    “像我畫畫?”


    “對,你畫畫的時候,要畫進去,也一定是靜得下心來,你對顏料畫布什麽的一定很熟悉,你知道不知道?”


    顧淑芳看著張晨,有些調皮地笑道。


    “知道什麽?”張晨好奇地問。


    “看你畫畫,我其實心裏很急,你畫那個眼睛,鼻子和嘴唇,我看著明明已經是很好了,但你還是在不斷地畫,不斷地改,我都急死了,怕你改壞了。”


    顧淑芳急急地說:“但過一會,我再去看,咦,發現它確實比原來好多了,更飽滿了。”


    張晨笑道:“淑芳姐,你剛說了一個很專業的詞,飽滿,我們也這麽說的。”


    “是吧。”顧淑芳開心地笑了,“這個就是,你對畫什麽地方該改,什麽地方火候還不夠,比我理解得透徹,就像我做菜,對食材和油溫、火候的掌握會比你好一點一樣,我做好一桌菜的時候,很快樂,做的時候,心情會很好,你會這樣嗎?”


    “會,我要是畫出一幅好畫,也很快樂,畫畫的過程,心情也很愉悅,其實,很少有畫家,他的哪一幅作品是皺著眉頭,苦大仇深畫出來的,憤怒的情緒維持不了那麽久。”


    “太好了,那我們有共鳴了。”顧淑芳拍著手,笑道。


    這一頓飯,他們吃了很長的時間,吃完了顧淑芳還是把張晨趕了出去,她自己在廚房裏收拾。


    張晨到了客廳,把調色板清理幹淨,重新擠上顏料,看看昨天完成的部分,有地方還不滿意,就信手畫了起來。


    張晨畫了一會,顧淑芳還沒有來,張晨心裏有些奇怪,他退了兩步到門口,扭頭看看,廚房的燈已經黑了,再看隔壁顧淑芳的房間,燈亮著,顧淑芳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迴房間了。


    又過了一會,顧淑芳來了,張晨看到她已經換了衣服,還稍稍化了化妝,走進來的時候,順手就把客廳的門關了。


    顧淑芳坐到了椅子上,可能是今天心情比較輕鬆的緣故,顧淑芳很快就進入了狀態,她雙手抱在胸前,一臉的冷漠和不屑,張晨趕緊和她說:


    “淑芳姐,今天你臉部不用這麽緊張,我們今天畫衣服,臉上,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保持這個身體動作就可以。”


    顧淑芳鬆了口氣,叫道:“太好了,天天板著臉,累死我了,那我要不要換第一天的衣服?”


    “不用不用,就這身挺好。”張晨說。


    姿勢還是那個姿勢,顧淑芳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張晨,卻一直笑眯眯的,張晨看了她兩眼,忍不住低下了頭,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眼前的畫上。


    張晨一邊畫,一邊內心掙紮著,他在想,要不要告訴顧淑芳自己明天去三亞,明天晚上,他們不能繼續畫畫了,張晨感到心裏有些空落,另一個聲音馬上罵道,你無聊不無聊,為什麽要告訴她,你想幹什麽?


    這個聲音是故意出來和張晨作對的,麵目猙獰,說話也惡狠狠的,前麵的那個張晨,在他麵前,有些招架不住,這個故作姿態的家夥,漸漸占了上風。


    好像還有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在暗示著張晨,你明天要是沒來,顧淑芳一定會失望的,她一定會在等你,你不來,她會不安,會傷心,那就讓她傷心和失望好了。


    你他媽的這算是什麽,玩初戀的遊戲嗎,你以為你十八,她十七?要不要臉,你不是說和她沒有關係嗎?沒有關係,你玩什麽欲擒故縱啊?


    張晨感覺自己的頭都大了,他自己都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自己在自己的心裏嘰嘰喳喳,反正有一個聲音出來的時候,馬上就有另外的很多聲音蜂擁而至。


    那一個故作姿態的聲音始終是最強大的,他以理智和冷靜的麵目出現,到後來變得很蠻橫,把張晨自己罵的豬狗不如。


    張晨的臉越來越陰沉,牙關緊咬,一聲不吭。


    顧淑芳看著他,心裏也疑惑了,她想,他這是怎麽了,剛剛吃飯的時候,氣氛還那麽好,他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吃完飯,自己讓他先來客廳,就那麽小小的一段時間的分別,她看得出來,兩個人都有了依依不舍的感覺。


    到了這裏,這又是怎麽了?


    顧淑芳想來想去,最後想明白了,她想,到底還是年輕啊,他一定是在氣自己,剛剛離開的時間太久了。


    想到了這點,顧淑芳禁不住笑了起來。


    顧淑芳越笑,張晨的臉就越陰沉,似乎不這麽陰沉,那個故作姿態的家夥就會招架不住,他會忍不住說,淑芳姐,我明天要去三亞。


    然後,然後……張晨覺得會有什麽事發生,他既害怕,又期待,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害怕和期待,到底誰會多一點,還是,都不應該。


    顧淑芳以為張晨是在生氣,她哪裏知道,張晨這是自己在和自己作對,顧淑芳輕聲問道:


    “你怎麽了?”


    張晨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顧淑芳又問:“你生氣了?”


    張晨還是搖了搖頭。


    顧淑芳繼續問:“你生我氣啦?”


    還沒有到十二點,張晨突然就說:“今天先到這裏吧。”


    張晨說完,轉身就開門走了,留下了顧淑芳,一臉的錯愕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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