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敏。”苗詩文端了杯水進來,送到祝曉敏手邊,“他的燒褪下去一些,風大夫、古教授都說情況在轉好,你別擔心,你得顧著自己身體,你要是再病了,他怎麽辦?”


    祝曉敏點點頭,慢慢抿了一口水,心裏盤算一會兒,低聲說:“詩文,我在想,如果他真的好不了了,要怎麽辦?”


    “怎麽會?”苗詩文吃驚的阻止她說下去,“他之前受那麽重的傷,醫生都判斷了腦死亡,他還能醒來,現在隻是會偶爾頭疼,我們慢慢治,總會好的。”


    恐怕就是那次腦死亡,陸明崢徹底失去了這一世的記憶,她也就徹底失去了這一世的他了。


    祝曉敏低頭,咬牙忍下湧出的淚意,微微搖頭,低聲說:“可是他……忘記很多事,這兩天我想過,他像是碰到他遺忘的事情,就會發病。”


    苗詩文默然,想要安慰,卻覺得什麽樣的語言都很蒼白。


    祝曉敏愣愣的向陸明崢看一會兒,終於說:“我想過了,如果他好不起來,等他傷好了,也不用轉業了,我會勸他直接退役,找個安靜的地方定居,隻有我和他一起生活。”


    “曉敏,那怎麽可能?”苗詩文吃驚的喊,“曉敏,你別多想,明崢正在盛年,你也剛剛大學畢業,你們都前程似錦,怎麽可能就那麽放棄?何況,還有小亦和小也呢。”


    是啊,如果沒有意外,她和陸明崢的這一世,都會前程似錦,美滿幸福。


    可是,現在的陸明崢,不是這一世的陸明崢啊。


    偏偏,她還舍不得他。


    她以為,上一世那十幾年的糾纏,她已經不願意再見到他,可是,那個男人終究還是入了心,她放不開他。


    就是因為這份放不開,這一世,聽到他要去當兵,她才會嫁給他,想要護著他吧?


    嗬,祝曉敏,你以為你重生,知道前世的一切,就可以逆轉所有人的命運,可是,這一世他卻提前五年出事,又換迴了前一世經曆過太多磨難的他。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態是灰心,還是已經放開,她想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和陸明崢一起過一些清靜的生活。


    沒有人認識,陸明崢就不會再受到什麽刺激,就讓他以為他還是上一世的陸明崢,讓他以為,是她不願意再提以前的事,隻想安靜的生活。


    可是,苗詩文也說的對,先不說她自己甘心不甘心,還有陸亦和陸也呢,他們那麽小,怎麽能沒有她這個媽媽?


    苗詩文又哪知道她有這樣複雜的心緒,連連搖頭:“曉敏,就算你可以,明崢呢?他剛剛立功,等他傷好了,一定還會提拔,他那麽愛部隊,喜歡研究,他會願意放棄?”


    是啊,如果陸明崢不願意呢?


    這一世,他迴城之後,明明也受到重用,可是機會來的時候,他還是選擇進了部隊。


    等他傷好了,讓他離開部隊,甚至是直接放棄工作,他會願意?


    可是,不管是什麽工作,就難免接觸到以前的人,以前的事,那樣他就逃不開刺激。


    祝曉敏覺得,自己的腦子也在崩崩的疼,用手揉了揉,搖搖頭:“等他醒來吧,我問問他。”


    問問他,如果他肯,那就按她的計劃去避世。


    如果他不肯……


    祝曉敏隻覺得心裏一團亂。


    上一世,她想逃開他。


    這一世,剛剛重生迴來,她想放開他。


    可是到他說要當兵,她又想護住他。


    到現在,想護住的沒護住,想逃開的又迴來了,她居然什麽都沒做到。


    賊老天,真是會捉弄。


    苗詩文看看炕上仍然昏睡的陸明崢,輕輕歎口氣。


    兩個這樣優秀出色的人,如果真的像祝曉敏說的去避世,不止是他們人生的損失,也是這個國家和社會的損失。


    隻是現在陸明崢還躺在那裏,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也隻能歎口氣,不再說下去。


    陸明崢足足燒了三天,到第四天才徹底降了下去,等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有些迷糊,看著祝曉敏好一會兒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祝曉敏見他睜眼,說不出的驚喜,抓著他的手,小心的詢問:“明……陸明崢,你覺得怎麽樣?要不要吃東西?”


    明?


    她是想叫他“明崢”?


    陸明崢怔怔的看著她,腦子裏是兩個聲音交替:“明崢”“陸明崢”“明崢”“陸明崢”……


    一樣的聲音,不同的語氣,可是……


    不不,那是他的夢裏和記憶裏,現在,她卻在用叫“明崢”的語氣,叫著“陸明崢”。


    陸明崢的唿吸有些急促,眼睛不自覺的泛紅,抬起手低聲喊:“曉敏……”


    “嗯!”祝曉敏伸手握住,另一隻手去試他額頭的溫度,又再試試自己的,籲一口氣,努力向他笑,“總算降下去了。”


    陸明崢握住她的手,沒有很用力,注意力卻在手指的感覺上。


    這隻手纖細柔軟,沒有長期幹活兒的粗糙。


    之前他也握到過,他隻以為,是這幾年她離開他之後,日子過的很好,養了迴來,可是現在……


    這是他夢裏那雙手啊,他不是他的祝曉敏!


    他還是沒有找迴她!


    陸明崢隻覺得的胸口堵的難受,不經意間,眼淚洶湧而出。


    見他突然流淚,祝曉敏有些慌,忙問:“陸明崢,你哪裏不舒服?是不是還頭疼,我去叫風老師。”說著就要放手。


    “不用……”陸明崢拉住她,張了張嘴,想要問她,她是不是早已經知道他不是她想等迴來的陸明崢,可心裏又是一萬個舍不得。


    或者,她早已經知道,要不然,她怎麽會喊“陸明崢”?


    或者,她沒有說,也是願意把他當成她想等的人。


    那麽,如果他說出來,這個假像是不是就會打破,他再也找不到她,她也等不迴她的陸明崢了?


    陸明崢深深吸一口氣,話終究沒有出口,隻是也努力笑笑,出口的話是:“我……想喝水。”


    “好!”祝曉敏大鬆一口氣,輕輕放開他的手去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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