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亭淵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稍稍一怔,跟著點頭:“嗯,我會照顧好他們,你放心。”


    “羅老師!”祝曉敏低喊,由衷的說,“幸虧有你。”


    他喜歡被她信任的感覺。


    羅亭淵笑笑:“有什麽事,盡管去找我。”


    “好!”祝曉敏答應。


    “羅先生,該迴去了。”董文浩過來,小聲提醒。


    現在這廠子裏住著幾百號附近的大學生,為了不引起注意,保鏢都留在了離廠子遠一些的路上,可這樣實在不安全。


    羅亭淵也知道,自己不適合在這裏久留,點點頭,轉身上車。


    羅燁跟著過來,向祝曉敏快速的說:“曉敏姐,迴頭我來看陸大哥。”


    “好!”祝曉敏答應,看著他上車,看著幾輛車開出廠門,轉身要迴去,就看到知青們都站在院子門口,默默的看著她。


    “怎麽,你們不累嗎?”祝曉敏勉強笑笑,向大家揮手,“快迴去休息吧,還有,你們幾個請假太久了,明天都迴去上班。”


    跟著他們一起迴來的,隻有京城的一群,分配在外地的十幾個人,在陸明崢醒來後就陸續迴去了。


    本來,工作的人隻有過年的幾天假,可是大家都趕去築城,一呆就是一個多月,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開除。


    杜國安搖頭:“不要緊,我們是部隊去人叫走的,不算曠工。”


    自然是羅亭淵的安排。


    祝曉敏心裏明白,卻沒有什麽心情去多想,點點頭,直接往迴走。


    “曉敏!”宋誌安往前一步攔住她,斟酌一下才小心的問,“你和明崢……是發生什麽事了?”


    問的自然是離婚的事。


    陸明崢一醒過來,看到她第一句話就說答應離婚。


    而她讓陸明崢做選擇,也不僅僅是商量在哪裏養傷,而是態度強硬,不跟她迴京城,那就離婚。


    還有,隻有陸明崢剛剛醒來的時候,她喊的是“明崢”,再之後,她的稱唿又變成了“陸明崢”。


    他們之間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嚴重的問題?


    他們不知道。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祝曉敏身上,等一個答案。


    祝曉敏沉默一下,苦笑搖頭:“不是不和你們說,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說,你們現在要一個答案,我隻能隨便編一個,或者,你們等陸明崢好一點再問。”


    好吧,她已經準備好瞎編了。


    謝承誌向她注視一會兒,點點頭:“明崢在這裏養傷,那個樣子一下子也走不了,這些事慢慢再說。”


    確實,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陸明崢的身體。


    大家默默的點頭,擔心的看著祝曉敏進了院子。


    謝承誌揮揮手,低聲說:“明天該上班的上班,該準備開學的準備開學,好在我們在這裏,會好好照顧他。”


    大家的一整個寒假,都在等待裏過去,再有一兩天就要開學了。


    大家點頭,再向五號院子看一眼,這才漸漸的散去。


    祝曉敏迴到屋子裏,見陸明崢靜靜的躺著,閉著眼,像是已經睡著。


    她輕手輕腳的拿了個凳子,在炕邊坐下,趴在炕沿上,愣愣的瞧著他的臉出神。


    經過這一個月,他整個人已經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隻因為骨骼大,撐著衣服還看不出瘦弱,可是一張臉卻已經脫相,兩邊臉頰陷了迴去,臉上呈現不健康的蒼白。


    這還是那個招的小姑娘跟著跑的陸明崢嗎?


    祝曉敏不自覺的抬手,沒有實質的觸碰到他,隻是在他臉的上方,描過他立體的眉骨和臉頰的弧度。


    眼前這個,是陸明崢,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就是陸明崢,沒有變成別人。


    可是在感覺上,又像是兩個人,現在,這副身體,是這一世和她一起生活美滿的陸明崢,卻駐入了上一世的靈魂。


    那是當初,她恨不能馬上逃離的陸明崢啊,她實在不知道,她要怎樣和他相處。


    上一世,她知道他的艱難,對這個男人依賴過,也心疼過,可是,麵對他家人的輕視和刁難,她也怨恨過,怨他不能阻止他家人對她的傷害。


    這一世,最初她隻想離他遠遠的,各自安好,可是,那一世的糾纏,這個人還是入了心,她終究還是放不下他,知道他要進部隊,還是再一次和他在一起,想帶著他避開那要命的一劫。


    哪知道,在劫難逃,不一樣的事情,卻有了相似的結果,他還是再一次曆了生死。


    她因為自己的重生,固執的不肯放棄,守著他的時候,一直在期待一個奇跡,希望他還能醒來。


    然而,世事捉弄,迴來的居然是上一世的陸明崢。


    祝曉敏輕輕歎一口氣,閉閉眼,決定不再去想。


    現在,一切都可以不管,重要的是,她要再把他養迴來,等他身體好了,別的都可以慢慢的來。


    陸明崢並沒有睡著,他隻是靜靜的躺著,迴想過去的點點滴滴。


    在他的記憶裏,在那次批鬥之後,再沒有見過羅家父子。


    後來,在他提幹,接她迴城的時候,那場運動已經結束,到第二年政策下來,知青們也都陸續迴城,又再分散迴各自的家鄉。


    可是,這次醒來之後,他看到了謝承誌,看到了宋誌安,看到了當年下鄉時知青點的很多人,讓他的心思有些混亂。


    這些人,雖然當年關係很好,可是迴城之後,大多數在生活裏消磨,也漸漸失去了聯係,是什麽讓他們都聚在這裏,而且,似乎都和她極為親密。


    還有,那父子兩個對她的關心迴護,又和那些知青完全不一樣。


    還有她。


    醒來的那天,他感覺到她的擁抱,她的親吻,那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熱情。


    還有,他聽到她喊他“明崢”,以前,她都是連名帶姓,叫他“陸明崢”的,那是從來沒有過的稱唿,即使是他們最好的時候。


    可是,之後的幾天,一切又似乎迴去了,她不再靠近他,每天隻會在門口默默的看他一會兒,就轉身離開。


    可隻是遠遠的看看,他仍然注意到她的變化,她的身上,有著他從沒有見過的特質,自信、堅定、敏銳。


    而且,她看上去,居然比當年她離開的時候還年輕了一些,具有批鬥後就被消磨掉的活力。


    在她離開他的這幾年,是發生過什麽嗎?


    他不知道。


    他隻覺得,她離他,是那樣的遙遠,遙遠到……他拚盡全力也無法觸及。


    他……真的還能找迴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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