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閣主當真無情的緊。”


    “是嗎?”


    “可在我看來,有些人表麵上風流多情,其實,心中最是無情不過。”楚修說著瞄了他一眼,隻見他微微一笑,手中摺扇展了開來。


    “我以為,你今日會去秋水閣才是。”楚修放下了手中的長弓,身旁君無衣手中摺扇一頓,臉上失去了笑容。


    “你竟還記得今天小水兒的忌日,我以為你早忘了。”


    “當年我們幾個被收養的孩子之中,隻有她這麽一個傻子,又怎麽會忘的了。”


    說到這個人,二人之間的氣氛似是稍緩。


    “可惜,到最後,我們也不知道那個傻丫頭究竟是為了誰而死。”君無衣轉過臉來,盯著楚修那副冰冷的麵孔,迴想起當年金鑾殿上的那一幕來。


    十五歲的女孩子,正是情竇初開,含苞待放的年紀,可當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卻依舊倔強地跪在了冰冷的大殿中,他們都知道,她的下場隻剩下一個。


    “秋水,你可知你在說什麽?”李鴻英笑著問下麵跪著的如花少女,卻讓後麵的幾個孩子心中一緊。


    “秋水懇求義父,放秋水離開滕王閣。”女孩分明已經害怕到極致,卻依舊咬著唇抬起頭來,直視著上頭那人。


    “告訴義父為何要走,說的好,義父就放你走。”


    “我……”女孩咬了咬牙,過了半響,終是嘶啞出聲,“秋水有喜歡的人了,秋水不想服侍義父。”


    這話一出,大殿之中無人敢再多喘一口氣。


    傻子,大傻子……這種傻子,又怎麽會進的這滕王閣,這樣的傻子,又怎麽能活在這滕王閣。君無衣跪在後頭,直到眼瞧著少女被拖了下去,活活車裂成幾截的時候,他依舊在想這個問題。


    少女的生命終止在了美好的十五歲,可越是他們留下的這些,心就越髒的厲害。一邊玩弄著心機,一邊苟延殘喘,眼睜睜瞧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終隻剩下自己一個。站在高處的自己,心裏,一直無比佩服著那個倔強而勇敢女孩。


    隻可惜,她曾經用生命喜歡過的那個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君無衣收迴了思緒,冷笑了一聲,“你與義父的打賭,三日之內定當請來金姐,現下三日期限眼瞧著便要到了,可有進展?”


    “差不多了。”楚修迴答的模稜兩可,可任誰也瞧得出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君無衣收起了笑,瞧著遠處的晚霞,隻見那嫣紅所染處無端端生出一絲暗紫來,似是不祥之兆。


    小水兒啊小水兒,你喜歡的那個他,還是那般冷麵冷心,你可瞧見了?你這個傻子……


    一頂金轎入了城,香絲寶雕,十分顯眼。可更讓人覺得奇妙的,是轎子旁的幾個伶人。


    絲竹弦樂,仙音伴行,把那荊州樂府中的一點雅致盡數帶入了洪州城內。


    楚修早早地便帶了人守在城門口相迎,見轎子到了跟前,細細打量了去。除了抬轎子的四個人,還跟了九個侍從,三女六男,個個手捧樂器,低著頭瞧不清神色。


    “金夫人,一路辛苦。”楚修下了馬,在轎前道了一聲。


    荊州雲韶府的金夫人,是江湖中為數不多的女中豪傑之一,憑著其超絕的技藝,狠辣的手段,成為了人們口中的傳奇。


    可惜,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女子,本是出自滕王閣。


    “楚閣主客氣了。”裏頭的人聲音不溫不火,高低相宜。


    楚修聞言卻是沒再多加問候,目光反而放在了一旁的幾個侍從身上,從頭到腳,打量的十分仔細。


    九個侍從當中,三個女子均是熟悉麵孔,是自小伺候在她身邊的人。而一旁的六個男人,雖不識得,卻是個個樣貌出眾,儒布青衣,瞧來十分斯文,也是她一貫喜歡的類型。


    楚修的重點,放在了那幾個男子身上,卻久久未找出破綻。


    “怎麽?看清楚沒?我這裏頭,可有你要找的人?”


    轎簾緩緩被掀了開來,隻見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人,打著哈欠從裏頭鑽了出來,頭上的金步搖隨著身姿擺動,輕晃出聲,萬般風情,隻在眼角一瞥。


    楚修聞言側過臉來,自上而下地打量著她,見她似乎並未刻意隱藏些什麽,心中微微覺得有些不妙。


    “嘖嘖嘖。”女子見他麵有疑慮,伸出一根手指來,在他麵前晃了晃,“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沒看透君無衣那賊小子。”


    楚修眉頭一皺,見她擦身而過,不忘駐足低語。


    “以他的性子,什麽都要捏在自己手裏,才會安心的,這點小伎倆你都看不破,還鬥什麽?”


    “這麽說來,金姐倒是看透了他。”楚修寒聲道。


    “我看不看得透,又有什麽打緊,隻是,看來你這次又要輸給他了。”


    女子說著笑了開來,這一笑,便如百花齊放,迴顧萬千,嫣然之色,當真舉世無雙。


    可一旁楚修的臉色,卻是寒到了底。


    “君無衣今日去了哪兒?”楚修小聲問一旁下屬。


    “這……屬下本以為他會一同前往,所以……”


    “我們中計了,趕緊讓人去尋。”


    “是。”


    而這頭,君無衣正迴了滕王閣,帶著一群花紅柳綠的美人一起。


    “我說,一定要穿成這樣麽。”單司渺扯了扯身上的薄衫,有些不自在的低聲道。


    “你說呢?”君無衣笑著迴頭瞧了瞧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單司渺,伸出手中摺扇輕挑起了對方的下巴,“單門主這幅模樣,可真是我見猶憐。”


    “君公子謬讚了。”單司渺知他是公報私仇,也不同他計較,隻俯身過去,在他耳旁悄聲問道,“那彭沙老祖,可是今日來?”


    “你問這做什麽?”君無衣瞥了他一眼,眉頭微皺。


    “聽說他是衝著淩雲仙子而來,你打算怎麽辦?”


    君無衣聞言腳下一停,摺扇在掌心中輕輕敲了敲,卻未答話。上次玉蟬子一鬧,讓李鴻英心生戒備,連他這邊想動手也加倍困難起來。彭沙老妖此次一行,看來是對淩雲誌在必得,而李鴻英,也有意藉此引出閣中作祟之人,絕不可輕舉妄動。


    若要救得淩雲,就隻能……讓那彭沙老兒自己改變主意才行。


    想到此處,一抬頭,便見李長升朝這邊走了過來,暗自放下了手中的扇子。


    “喲,無衣,這些,就是為那彭沙老祖選上的人?”李長升見了那些美人兒滿眼放光,一個一個地盯著瞧,恨不得鑽進人家衣服裏去瞧。


    “是。”


    “父王對那老頭兒可真是費心。”李長升腆著臉湊近了些,卻忽然瞥見了旁邊一個藍色的身影,隱有玉樹之姿,蒹葭之色,臨風而立,內瀲華澤。


    單司渺見到這位小王爺,倒是新奇的緊,一個對視,便見他將目光鎖在了自己身上。


    “無衣,那個,那個穿藍衣服的,叫什麽名字?”李長升搓著手,悄悄問道。


    君無衣見他一眼便挑中了單司渺,不自覺地抖了抖嘴角,“小王爺,這些人可都是要獻給彭沙老祖的禮物,還是由義父親自挑選的。”


    “父王親自選的?”李長升微訝,這父王最近心情倒是好得很吶。


    “那…彭沙老兒若是沒選中他,或者是哪天失了興趣,可不可以……”


    “自然。”君無衣笑了笑,心道,我巴不得現在就把他送給你,往死裏折磨了才好。


    單司渺瞧那李長升色迷迷的樣子,卻是不以為意,見他目光逡巡在自己同那君無衣之間,不覺好笑。心想這人倒是隻繼承了自己老爹的那一份好色,卻沒繼承到另一份心計。


    李長升心中可是癢得很,瞅一眼單司渺,再瞅一眼一旁一身白衣的君無衣,見這一藍一白風姿各異,卻又各有所長,若是能同時弄到了床上……


    那可當真是銷魂蝕骨也不為過了。


    “一會兒到了晚宴上,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一切按我指示行事。”等李長升走遠了些,君無衣交代他道。


    “是,君公子。”單司渺又瞥了前麵的君無衣一眼,見他麵色肅然,顯然是有了計劃,嘴角一揚,幾不可見地笑了笑。


    第78章 第二十四章


    把人送到了一座閣前,君無衣跟主事的交待了幾句,便自行離了去。隻是剛走了沒幾步,就迎麵瞧見一個美艷的身影,心中不由的一緊,轉身扭頭就走。


    “喲,見到我就逃,怕我吃了你啊。”


    陰陽怪氣的聲音讓君無衣瞬間止住了腳步,迴過頭時,臉上已換上了一副諂媚的麵孔來。


    “金姐,哪裏的話,我避誰也不會避你啊,這不正想去找你來著。”


    “少跟我來這套。”那金夫人可沒跟他客氣,上前兩步,一把就揪住了君無衣的耳朵,將他拎到了一旁隱蔽處。


    路過的侍從瞧見了,均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金姐…輕…輕點,我又不是小鬼了,怎麽還動不動就揪耳朵!”君無衣抗議道。


    “你也曉得你不是小鬼了,你跟那楚修怎麽鬥我管不著,幹嘛把老娘也牽扯進來!”金夫人狠狠地在他耳朵上一擰,見那玉般的耳廓上紅了一片,才解恨地放開手來。


    “你曉得我花了多少心思,等了多少年,才走出這鬼地方,你倒是記掛著我,在老傢夥麵前輕巧的說了幾句話,就把我又弄迴來了。”


    “金姐,噓,噓,別口無遮攔!”君無衣摸了摸被擰痛的耳朵,嘆了口氣,“我要是有其他辦法,也不用找你迴來了。”


    “說吧,到底要做什麽?”金夫人白了他一眼,沉下氣來。


    君無衣眼色一轉,湊上她耳旁輕道,“我想……問你討一根尾後針。”


    話才說到一半,君無衣又被揪起了另一邊的耳朵,“你要那東西來做什麽?想找死?”


    “聽我慢慢說來便是。”君無衣說著湊上了她耳邊,將自己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對方。


    “你……”那金夫人聽完他所訴,立即沉下臉來,掩不住眼中的擔憂,“你當真要同義父作對?你可知道,這是九死一生的事兒。”


    “……”君無衣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緩緩道,“遲早會有這一天的,你應該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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