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我記得你。”


    “先前不知是楊前輩,失禮了。”單司渺扮演的後輩十分懂得禮數。


    “你是怎麽猜到我是楊嚴風的?”楊嚴風問出了君無衣心中的疑問。


    單司渺微微一笑,道,“懾樓之中,胡不歸對空棺心生恐懼,我便知前輩沒死,本來也不曾想到前輩會因各種機緣返老還童,可自入楊家以來,前輩對子女的種種,讓我心生疑蔻,加上玉長老對前輩的重視,我便有了這個大膽的猜測。”


    “原來如此,當真是天資過人。”


    雖然對方是在誇讚著自己,可單司渺依然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悲痛。家破人亡,就算換來了清醒又如何,眼前不過隻剩一副殘局罷了。


    “嚴風…”玉蟬子見他臉上神色,心中亦是沒有半分喜悅。


    “玉兒,你不該用這陣法的…你這又是何苦。”


    玉蟬子在他瞧向自己的時候,剛剛的嫉妒,不甘和一絲後悔完全被淹沒在腦後,隻見她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鬢發,沖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的性子,哪怕是隻有一絲機會,我也要試。”


    “當初是我執念太深,才會害人害己。你說的對,或許,我是時候該放手了。”楊嚴風抱著懷中的妻子,輕柔地替她理了理額發,“所以,你也該放手了。”


    “我……”


    “門主!長老!不好了,楊映鬆帶著那些屍人攻進來了!”雅香的通傳讓玉蟬子麵上一緊。


    “外頭情況如何?不是還有康流老兒他們麽?”


    “那楊映鬆威逼利誘,那群見利忘義的東西怕是靠不住了。”


    “是啊,康流那群老賊,為了血琉璃竟然答應楊映鬆調轉槍頭,來對付我們,楊映鬆說,誰能殺了長老,血琉璃就歸誰。”素顏也氣憤道。


    “該死!”


    “讓我去。”楊嚴風沉吟道,“楊家百年基業,決不能毀在我的手上。”


    “不可,你如今剛剛恢複神智,強行運功,與自殺無異。”


    “玉兒,九轉陰陽陣本就是逆天而行,就算我躲過此下一劫,也清楚自己時日無多了。”


    “我說不行就不行!況且你這幅樣子,出去了也無濟於事,他們不會信你是楊嚴風的。”


    “不信又如何,我隻要讓他們滾出我楊家。”楊嚴風眼中已有殺意。


    “嚴風!你信我,我會幫你保住楊家的,求你別出去。”玉蟬子的語氣之中已經接近哀求,她費勁心血換來的愛人,似乎依舊留不住。


    “玉兒,楊家如此境地,都是我一手造成,如今我決不能袖手旁觀。何況,楊家已然如此,我不能再搭上長生門。”


    “我有辦法。”單司渺緩緩開口,止住了二人的爭吵,“我有辦法,既能保住楊家,也能保住長生門。”


    懾樓外,康流等人又一次折身而迴。


    楊家弟子自楊映鬆離開後群龍無首,各安天命,可此時懾樓外,均由長生門弟子把守,讓他們也心生不快,聚集於此,年資稍大些的,剛想上前與長生門理論,卻瞧見康流等人氣勢洶洶地往這邊來了。


    “康閣主!這些長生門的人……”楊家的這些弟子,又哪裏會清楚康流的齷齪心思,一心隻想著他們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在此時拉楊家一把,滿懷希望地迎了上去。


    “這是怎麽迴事?”康流見那懾樓內外被圍得緊,心思急轉。


    “不知,這些人說是奉了他們玉長老的命令,在此不許外人進出。”


    “笑話,這裏是楊家的地方,哪裏輪得到他們長生門做主。”康流趁機籠絡人心,“放心,有老夫在此,定不會讓楊家受此侮辱,你們同我一同攻進去!”


    “可…這是我楊家禁地,除了曆代家主,弟子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都什麽時候了,你家家主人又在何處?再不動手,你們這懾樓裏的祖宗都要被人家端了!”


    “這……”楊家眾弟子麵麵相覷,一咬牙,剛打算舉劍而入,卻又聽一聲叱喝。


    “慢著。”顫顫巍巍的老管家從後麵走了上來,“長生門是我楊家貴客,他們能入懾樓,也是我家老爺允許過的。”


    “你說什麽?”康流眼一眯,沉下臉來。


    “反倒是康閣主,即為賓客,便要有賓客的規矩,不望你們出手相助,但也別想趁機妄為才是。”


    “老傢夥,你怎麽說話的!”連一碩忍不住上前,卻見楊家弟子挺身想護,看來這老管家在楊家還有些威望。


    “嗬嗬嗬,老朽在楊家六十餘載,什麽場麵沒見過,落井下石之輩,自也不在話下。”


    “放肆!”康流拔劍而出,掃倒了幾個楊家弟子,將那老管家也一同掃倒在地。


    歐陽晟等人也趁機拔刀相向,一時氣氛劍拔弩張。


    “你們!”更多的楊家弟子開始露了怯,他們如今內憂外患,若是這些人當真想落井下石,怕是楊家今日當真不保。


    “老傢夥,還不肯說出懾樓的機關麽?”被按在地上的老管家此時已經奄奄一息,眼瞧著便要喪命於劍下,忽見一個身影從天而降,擋在了自己麵前。身旁的連一碩幾乎是在那人落下的一瞬間倒下了身形,直到腦袋挨上了地麵,才滴溜溜地朝外滾了去,可見那人劍勢之快。


    “老……老爺…”老管家認出了來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麵前的人英姿颯颯,俊朗非凡,手中執一把古劍,劍通體呈現著透明的青黃,長三尺兩寸,寬四寸,屬細劍之流,劍身內紋路清晰,如潺潺流水,生流不息。凡是楊家弟子,沒有人不識得這劍。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淮陽四季處,映流天地間。


    這是楊嚴風慣用的映流劍,麵前之人,除了年紀似乎一下子倒退了二三十年,確實是他家家主,楊嚴風無疑。


    “康兄,歐陽兄,別來無恙。”單司渺開口間另換了一副口吻,將楊嚴風教予的氣質模仿的入木三分。


    康流和歐陽晟又怎會不認得他,大驚之下又有些懷疑,看他的樣子,似乎當真容顏永駐一般,莫非…是那血琉璃?


    “楊…楊兄?你竟沒死?”康流尷尬開口,片刻前他們還想倒戈相向,劍指楊家,這會兒見到單司渺所易的楊嚴風,一下子便萎了。


    “這一晚上,外頭的風向變的有些快啊。”


    眾人自知知道他指的什麽,他們這片刻功夫,便三番兩次倒戈,臉皮薄些的已然老臉一紅。


    “楊…楊兄,你聽我等解釋…”歐陽晟忙不迭地開口上前,卻見那康流老兒搶先一步,執住了麵前“楊嚴風”的手。


    “楊兄,真是太好了,眼下楊家外有內患,我等心有餘而力不足,無頭蒼蠅似的,如今見到你,大夥兒也就心定了三分。”


    不要臉的極致…大約也就如此了……


    單司渺心中暗忖,隻覺他手中越握越緊,直至以內力相拚,才明白過來,對方不過是存心試探。


    可惜……康流並不知道麵前的人,身懷無相訣。


    片刻後,眾人隻見那康流冷汗淋漓,麵色如紙,忽地撤開了兩步,大口喘起氣來。


    這下,再無人敢懷疑麵前之人的身份。


    此時,自門外而來楊映鬆自然也瞧見了從天而降的“楊嚴風”,胡不歸隻感覺到輪椅中的人氣息一窒,手中的鋼針瞬間被捏斷了兩根。


    “他……當真沒死?”胡不歸喃喃開口,有些恍惚。


    “不可能…不可能!”楊映鬆大喝一聲,周身屍人齊齊而入,重新將楊家圍得水泄不通。


    “糟了!那楊映鬆動手了!”裏頭的人喊道。


    “楊家弟子聽令,”單司渺舉起了手中的映流劍,朗聲道,“今逢楊家危旦之時,存亡之息,前有賊寇,後有小人。爾等若有顧慮者,自可逃命而去,日後富貴潦倒,再與楊家無礙。若是願意留下的,便同我一起殺出去!吾自以此劍為誓,誓保楊家之魂!”


    “……”


    楊家弟子,這些天都處在渾渾噩噩的境地中,楊家早已無人,他們就如同無將之兵,心下黯然,此時看到這把劍,和忽然歸來的楊嚴風,他們才似乎又憶起了楊家當日的輝煌,曾經,他們是叱吒一方的名門世族,在家主的帶領下,他們個個胸懷豪情。


    “殺!!”


    片刻的沉默後,也不知是誰帶頭第一聲喊了出口,眾多的楊家弟子,似乎就在這一瞬間忘了多日的困境,忘了瀕死的絕望,血脈之中的江湖血性,一下子被喚醒了。


    廝殺再起,卻已不是剛剛一頭倒的局勢。


    單司渺手中的映流劍,在孱弱的月光下,就如同一道流星,所到之處燃起的星火帶起了一點,一點,更多的希望。


    “師…師傅…我們,到底幫哪一邊?”連一碩弱弱地問道。


    “還能幫哪一邊,你沒看楊嚴風都死而複生了!”康流沒好氣地喝了他一句,不情不願地拔出劍來。


    劇毒的傀儡在單司渺麵前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殺傷力,康流等人見此狀況,哪裏又敢再起異心,都跟著紛紛斬殺起屍人來,待到玉蟬子從懾樓之中跟出來之時,整個局麵,都似乎顛倒了過來。


    “瞧這小子平日裏沉默寡言的,沒想到這麽會收攏人心。”玉蟬子嘖嘖了兩聲,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


    片刻前,懾樓之中。


    “不行!這麽做,不是等於把長生門和楊家都交予他一個外人手中了。”玉蟬子反對道。


    “玉兒莫急,我自有分寸。”


    “小子,我想問你幾個問題。”楊嚴風卻是沒理會玉蟬子的反對,隻盯著麵前的單司渺。


    “前輩但問無妨。”


    “你闖江湖,是為了什麽?”


    單司渺沒想過他會問這個,微微一愣,繼而道,“開始是為了生存……現在,是為了更好的生存。”


    楊嚴風似是也沒料到他會如此迴答,二人對視許久,又開口問道,“世間善惡,你覺得又該如何區分。”


    這次單司渺並沒有猶疑。


    “善惡本就是雙生,可這世上卻沒有絕對的善,隻有絕對的惡,從善如流,從惡亦如流,隨心而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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