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也是為了穩住人心,好讓以往的客商對他這張記茶行仍有信心、繼續投入,不釜底抽薪。


    “如此……”


    那海老闆“嗒”一聲合上扇子,一語未了,外麵鬧哄哄一通亂,接下來門口的龜奴拖長了聲音唱花牌:“鈴音姑娘會客啦~”門簾兒一掀,在侍


    女的扶持下,進來了一個人。


    能夠擺這麽大架子讓客人候著的紅牌當然是個美人,雖然風韻與氣質跟六省五會的花魁相比差了一點,但妙在正當花樣年華。隻見她年齡在十


    五六左右,周身上下打點得花團錦簇,精心打點的麵妝水磨石似的毫無斑痕,她一進門,頓時吸引了大多數男人的注意,她也知道自己的魅力


    ,拿著絹紗團扇掩麵一笑,福了一福,這才裊裊娜娜地走到席前執起酒壺,笑道:“鈴音向各位爺請罪,且自罰三杯!”


    從她進門開始,才要上場重開聲的謝秋娘便已無關緊要,起音的幾聲琵琶也早被這邊的喧譁壓下去了,相形之下,一邊是青春正好的火熱,一


    邊是如捐秋扇的涼薄,垂下頭去的歌ji嗓子也哽住了。悄悄兒移步退到一邊,卻是無人關注。


    “鈴音姑娘可讓我們望眼欲穿啊!還不快給海老闆倒酒。”


    自古,生意場為什麽總喜歡到風月地洽談,除了藉由此拉近男人們的距離外,還有要借紅官名ji們的籠絡手段成事的意味在。


    張大戶見自己這重金砸下請來的人終於登場,笑眯了眼,嘴裏假意訓斥著,早把人往那青衣公子身上推。


    “公子,您好像是頭一迴……呃!”


    嬌媚地順勢跌倒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來之前已經有了三分醉意的鈴音癲狂做戲,不過一雙妙目在看到一張疤痕斑駁的臉時,不由得一怔,說


    話一半哽住了。


    剛才離得遠了看不真切,她又帶醉,近看時才發覺這身形挺俊的相公居然麵相醜陋,這一下心裏頭失望,加之年紀畢竟還輕,姐兒愛俏的天性


    讓她一下子沒能掩飾住這種失望,雖然立刻重打精神賠笑救場,但那海老闆是何等眼力,隻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倒也沒生氣,隻淡淡一笑,


    眸底精光閃過處,讓張大戶臉上汗都下了。


    “是呀,頭一迴。不過得聆聽妙曲,倒也不枉此行。”


    不著痕跡地將驚嚇住的姑娘扶起,那海老闆臉上依然似笑非笑,喚過一個下人給開場獻曲的歌ji秋娘打賞,伸出纖長秀氣的指掩唇打了個嗬欠


    ,笑道:“我倒有些累了,這些日子舟車勞頓,比不得張老闆精力充沛。暫且告退。”


    “哎,這……”


    他執意要走,張大戶自然是攔不住的,隻是沒想到精心設下的一桌宴席竟然無功而返,這精明的海老闆不是已經看出什麽來了吧?還是他本來


    就品味古怪?張大戶迴頭打量那紅顏逝去的歌ji,看來今晚最讓他滿意的不過是這個歌喉出眾的老ji女,而對正當妙齡、鮮嫩可人的鈴音卻是


    正眼也不看一眼,這海老闆口味也忒特殊,嫩稚兒不愛愛那老薑湯?


    還是他有什麽沒打聽清楚的地方?


    望著那主僕二人像是被鬼追一樣匆匆辭別的身影,斷不迴頭。張大戶隻好把這美人兒自個消受了,整晚都還在想著要如何去迎合這大戶頭的口


    味。


    這壁廂,那青衣公子才出一門,緊跟過來的高大侍衛便湊過來低聲道:“少主,有人跟蹤我們。”話語間甚是憂心。這個盡職的侍衛發現有人


    跟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隻是那跟蹤的人也很怪,盡是不發一言地遠遠站在一邊,等自己要過去問詢,還沒到跟前呢,人就不見了。


    作為一個普通的家丁護院,謝仕漢雖然是個粗打漢子,但到底也知道那個跟蹤他們的人武功絕對在自己之上。但江湖行走,靠的就是膽氣與義


    氣,這滿臉是疤的海少莊主給了自己一碗飯吃,自然怎麽也不能辜負了主人的期待。


    不過,雖然注意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幾次,卻忍到現在還沒報官的原因……是因為偶爾也看到跟蹤著少老闆的人穿了一身捕快的官服,那本來


    就嚴肅的臉在公服的襯托下更是凜然不可侵犯,倒有點可惜了長著一張艷若桃李的臉。


    不過,若那跟蹤之人是捕快的話,那豈不是說明了自己的新東家有作jian犯科的嫌疑?


    也不對啊!少東家姓海名千帆,人倒是極和氣的,雖然生得醜陋,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因此而自卑,那種淡然的態度無端叫人心折。跟在少東家


    身邊兩個多月,也沒見他有做什麽壞事,隻是行徑神秘一點,有時候一雙洞悉一切的眸子瞧得人發寒,但基本上卻是一個極厚道的生意人。再


    說了,這年頭有錢人哪幾個沒有些怪癖的?隻要他的怪癖不是生煎人肉,誘拐他人妻女,在謝仕漢的心中,這主人就仍是值得自己尊敬及保護


    的對象。


    “哦?”_


    循著他的話向那邊看去的海千帆卻隻看到一幅還在微微搖晃的門簾,那個人早不見了蹤影。這倒好像是故意躲著要跟自己捉迷藏似的,自己不


    看他的時候,總能感覺到有一雙灼熱的眼,但看過去的話,卻總是空的。


    會是……那個男人嗎?


    為了接近自己,而冒充離島近身侍衛的六扇門臥底,那個實名叫俞湘君的捕快?


    與他的關係,狂亂而曖昧不明,從開始察悉他的身份起,就知道他會背叛,所以,也設計好了讓他背叛的理由與時機。可是,卻沒料想,在那


    場四方都各逞其能、勾心鬥角的較量中,利用與反利用互相作用的結果,居然又相互持平,繼續站到了彼此的對立麵去——他仍是捕快,隻不


    過現在已經供職到金陵六扇門,成為這個行業裏的翹楚,他本人不但是六扇門裏頭的紅人,也是現任統領雲飛揚所倚重的左右手;他仍是被官


    府通緝的對象,不過這迴是由明轉暗,由於最後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策失效,力挽狂瀾的結果,換來了現在的暫時和平,但行動卻總有官府密


    切關注,隻等把他們這些黑道的頭腦人物利用殆盡,說不定就再來一場更大的通緝行動,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這次,換來監視自己的,又是他麽?


    該說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海千帆唇角浮上了一個淡淡的笑容,自己也說不出再次與他敵對,心裏頭五味雜陳到底算什麽感受。不可否認,那個男人是重生後的自己記憶


    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雖然考慮過像把過去的二十幾年人生輕輕放棄、重頭再來一樣,把這個人的一切徹底地從自己記憶裏刪除,但那一雙交


    織著執著與火熱的眼睛,卻不肯輕易從腦海中消失。


    再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那邊,海千帆直接登上了來接自己的馬車,放下的門簾阻斷了視線,車子駛出,不再迴頭。


    在那輛黑漆馬車轉個彎消失在青石板街上後,適才紅袖樓空無一人的樓簷下,鬼魅般地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似乎打不定


    主意還要不要跟上去,眼神中透著迷茫。


    老實說,他拿不準海千帆是不是又把自己忘了,就如把他們之前在雪山相遇就見過麵的事情忘了個一幹二淨一樣。


    畢竟,離那一場在海島上的叛變,已經過了三年。


    三年前,他與雲飛揚等人通力合作,將雄踞南海黑道之道的幫派聯盟海天一色閣總部給摧毀,將總部裏的所有成員緝拿歸案。


    卻沒想到,海千帆居然在這樣傾巢而覆的情況下,仍舊計中有計,以收拾先前先馮希山等人叛亂而造成危害的水上幫派為名將功贖罪,逼得新


    皇剛剛親政後實力尚且軟弱的朝廷默許了他的做法,以此作為交換,保全了總部一幹人等的性命。如果他運氣夠好,說不定已經擺脫了被通緝


    的黑道身份,逍遙地踏上光明大道。不過,就算他百般算計,到底也還沒有完全成功,隻如願地成功解決掉了原來海天一色閣內部分裂的問題


    ,現在他們仍是在官府的通緝黑名單上的人物,隻不過因為還有利用價值,所以那張網一直沒有收口。


    但現在,新皇登基後曆經圖治了三年,已經漸漸不必仗仰這些江湖豪強們的鼻息,不必再用以暴製暴的極端方式。如果說以前的處事方針是將


    這些江洋大盜放之湖海,任憑他們大魚吃小魚地相互吞併,那麽,現在已經是可以收網捕撈那些被養肥的大魚的時候了。


    朝廷已經漸漸不再扶持某些做大的幫派,並開始肅清一些糾集為惡的烏合之眾。


    這風向急轉的風尖浪口上,當年以此為要挾從天牢全身而退的海天一色閣自然也在清肅之列,不管他們現在是不是已經完全脫離打殺擄劫的舊


    行列,但以前做的,都必須要還了。


    俞湘君就是因為知道朝廷已經開始著手準備要秘密處置掉幾個作大的幫派後,跟雲飛揚自行請命而來的。


    因為他還有一個心結沒有解開。


    或者說,海千帆當年真的用攝心術在他心中下了蠱。


    三年了,他一直沒有忘記過那一雙眼睛。還記得在天牢裏,海千帆最後一計成功,帶領眾人轟轟烈烈地逃獄而去時,自己對他說:“保重。”


    可是,那個有著無比堅韌意誌的人,卻是笑著迴了他這樣一句話的:“現在就到了說珍重的時候了嗎?”


    會這樣說,表明那個人不肯善罷罷休,那時候還有一點小小的期待。可是,等得越久,就越彷徨,心從開始的鼓動浮躁漸漸地沉下去了。就算


    再次敵對也好,其實,最擔心的還是那個人幹脆地把自己直接忘記。若是再見麵他卻不認識自己了,那種又是獨自一人被留在原處的悲哀,恐


    怕也會如那種說不出口的痛一樣,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對自己而言,自泉不在身邊後,最值得紀念的是把他誤認做泉的那一段在離島朝夕與共的時光,但……快樂始終是浮在海麵上爍金的夕陽,從


    自己隱瞞身份接近他開始,就知道這種熱烈隻能是短暫的。自己騙了他,心懷內疚。不過,那個狡猾的人其實也騙了自己。不,也許對他來說


    ,並不算騙,他隻是在明知自己誤會的情況下,非但沒有把這誤會澄清,反而加以利用,布下了一個讓人意亂情迷的局,然後,緊緊地抓牢了


    他由此而生的那一點點溫情和不舍,使得他這個臥底捕快無法當機立斷,而是一拖再拖把戰機延到最後,這才使得他所重視的義父即沒有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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