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不著痕跡地放開了“霍綸影”(俞湘君)的手。恭敬地上前給自己的義父見禮。


    “千帆,你迴來就好,明天我就打算閉關,藍孟二位護法一起陪同。也已經正式下令從明天起,由你代行幫主職權,處理幫中大小事務。”海


    闊天在自己心愛的義子肩上拍了拍,語重心長:“雖然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是沒問題,但畢竟這次是正式公開向大家宣布,意義不同往常。”


    “是,義父。孩兒知道,孩兒定不負義父所託。”


    沉默了一晌,海千帆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淡淡的,卻是淡定從容,讓人有一種把一切都交給他就放心了的力量,從而忽略了他之前長久的


    沉默。


    俞湘君看著他。


    這迴程的半個多月來一直小心翼翼不露出自己的破綻,也在觀察他。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男人?


    很奇怪的存在。


    不像是泉……難道說,人失去記憶後性情也會跟著改變?


    俞湘君本是做著一到島上,就想盡辦法讓海闊天解除海千帆身上的暗示,或是自己窺出攝心術的端倪後,找出海千帆的過去來。


    可是現在,卻又有些害怕知道事實的真相了。


    現在的海千帆讓他無時無刻不想起泉,哪怕隻想貪戀地守在他身邊多一刻也好。


    若是揭開謎底,發現他不是泉,到時候自己該如何自處?


    俞湘君雖然在想不想得到答案這個猶豫中掙紮,不過導致他一時半會無法知道真相的直接原因,是海千帆太精明了。


    他總是笑著,淡淡的,看起來溫良而無害。


    除了在突來的情慾讓他渴求地與他激烈交歡的時候之外,海千帆的表情很少有更改。


    這笑容就像是他的鋼盔,他的麵目,他的武器。


    俞湘君與他相處越久,就越感覺摸不透他。


    甚至無法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辯別出自己並不是原來的霍綸影?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曾經是雪山上的過客?


    海千帆有本事在笑容中讓他對這些事疑問重重,卻總不敢捅破,隻是存著謹小慎微的態度,小心翼翼地過日子。


    有著極度親密關係的兩個人卻彼此之間並不完全信任,他敞開自己的身體,卻不會敞開自己的心。


    “影,從今天起,你和我一起住吧。”


    比如現在,也是如此。


    出得大殿門,海千帆淡淡的一句決定讓他停下了腳步。


    雖然這個決定不必要他這個冒牌貨拐彎抹角地去探問原來霍綸影的起居之處是很好,但這般就近安排,是親密還是疏遠?或者是方便就近監控


    他的一舉一動?


    總之並不尋常。


    就俞湘君所知,無論在哪裏,下屬與上司的關係都不可能破格這樣。


    在這種情況下,引人注目好嗎?


    還是他打算用這種曖昧又非常吸引人眼球的事情來分散別人的注意,另外做些什麽?


    “來啊?”


    前行了幾步,迴頭看他還不走,海千帆迴頭笑一笑,甚是溫和誠懇,毫無心機。


    俞湘君也隻能迴以一笑,低頭跟上。


    反正……做為一個深入敵後的捕快,袁蔚中及他背後刑部尚書之子雲飛揚也說過,他隻要能踏上這塊從不讓外人涉足的海島就算成功了一半。


    想著自己的任務,俞湘君多少有些安心。


    就算工作是個藉口也好。


    就算最後事實的真相是海千帆與泉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也好。


    哪怕隻有一刻,他也想擁有這如夢般幸福的感覺。


    他已經傷心孤寂太久太久,久到隻要有一線希望都不願太快讓它破滅掉。


    自我欺騙的墮落。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顧忌是放不開的?


    這樣想著,不知什麽時候又攜手而行的兩人走進了一所濃蔭蔽日的幽靜小院。一個迎頭而出的幫眾遇上他們時,直把眼睛盯在他們合握在一起


    的手上,嘴張得幾乎可以塞下鴨蛋。


    “少……少幫主,影護衛,呃……你們……唔,少幫主您之前吩咐在臥房裏多加一床被褥已經弄好了。”


    好容易找迴自己聲音的下屬省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補救般地把後麵的一串話說得又急又快,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下去吧。”


    海千帆神色不變,還是一派淡然。


    倒是明顯感到人家驚訝之意的俞湘君有點不好意思。


    果然,有違陰陽之道的事情還是太過驚世駭俗了一點,即便在這遠離人世的海外小島,也逃不脫常人用異色眼光看待。


    “對了,從你搬進這碧波宮後,身份就跟以前不同了。我不能再叫你影衛,你希望我叫你什麽?”


    一路坦然地迎接別人或驚奇、或卑夷的目光,海千帆倒是想起一事,停在內室門前站住了腳,迴身問道。


    淡淡的光從他背後的兩扇窗稜子裏打下來,尤如在他身後張開了一雙巨大的光之羽翼。


    這個人,就要不顧忌任何的羈絆,展翅飛翔了嗎?


    那一瞬間,俞湘君心裏突然地湧上這樣的念頭。


    “影?”


    海千帆隻是淡淡笑著,催促道。


    “影……君。我希望你叫我影君。”


    俞湘君猶豫了一下,綻開了一個笑。


    雖然知道很不應該泄漏任何一點自己的真實信息給他,但就是忍不住想聽到從他嘴裏叫出自己名字的聲音,哪怕隻有一個字也好。


    “你會協助我做任何事,不管我的命令有多奇怪,多荒唐吧?”


    輕輕掂起他散落到肩上的一縷發,撚轉著,看那一縷青絲在自己白皙的手指頭間繞來繞去,海千帆倏然湊得極近的麵龐模糊了五官,飛挑起的


    眉角媚意宛然。


    “此刻起少幫主即代行大權,服從少幫主的命令是理所當然的。”


    俞湘君低下了頭,含糊地給了他這個答案,心裏,卻是有點心虛的。


    要知道自己本來就是為了破壞這裏而打進來的一顆楔子,自然隻會順應他命令中荒唐的倒行逆施部分。


    “希望我沒有看錯你,你也沒有看錯我。影君。”


    從上打下的光把他睫毛長長的影映到下眼瞼上,俞湘君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過,心髒卻在他低聲叫自己給予他叫的名時,莫名地鼓譟了一下,那清晰的心音讓他差點自己被自己嚇到,然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黑暗裏,傳來細細的唿吸聲。


    俞湘君睜著眼睛,看頂上的細織錦花的帳頂發呆。


    身邊的人好不容易睡著了,在筋疲力盡之後。


    而自己卻因為亢奮過頭而難以入眠。


    真難以想像他以前的日子。


    不是疲勞到所有神經斷了線般的一下子陷入沉眠就總是睡不好麽?


    眼睛習慣了黑暗後,不由得將視線轉向身邊輕淺唿吸的人。


    是什麽使得他這樣折磨自己?是因為海闊天的期望,還是他想挑戰自己的能力?近千人的生存大計,十幾家賭坊ji院的收支登記,在那些老人


    們看不慣他這麽年青的領袖,故意刁難和不伸出援手的情況下,他硬是咬著牙一個人撐下來了,那樣淡淡的笑征服了先前很多不服他的人,幫


    裏的人對他的態度分成了兩種:一是認可他的能力,漸漸地也被他個人領導能力征服;二是比之前更敵視他了,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而未收到預


    定收效。對他的厭惡感更深了。


    跟在他身邊,連自己這看的人都累了,他卻總還怕累不死自己似的,晚上勾著他鬧騰,結果就在中途一下子暈了過去,睡著不再醒來。


    俞湘君也不忍再把他弄醒,糙糙了事,其結果就是讓自己因為情事未得盡情發泄而亢奮難眠。


    隻得躺在床上,細細地把自己這些天收集的資料整理。


    這陣子跟他出雙入對,同宿雙棲,雖然招人非議良多,但對他這個在海天一色閣臥底的捕快來說,收益也頗多。


    短短半月,他基本已經了解了幫中的大致情況,及島上的基本地形。差的,隻是如何從外進島來的航線和總部防衛的地圖而已。


    隻是現在他還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把這些情報向雲飛揚他們上報。如果海千帆真的是泉,那麽,哪怕要他陣前倒戈,與整個六扇門為敵也在所不


    惜。


    失而複得的珍貴。


    想來想去也是睡不著,看看唿吸均穩的人,俞湘君悄悄披衣而起,赤腳走出空氣裏還微妙地飄蕩著情事氣味的臥房。


    “或許,海闊天閉關的機會正是逼問他海千帆來曆的時機。畢竟在他不得不全心力都撲在武學上時,對其他的警惕就會比較低了,威脅也比較


    容易奏效。”


    這樣想著,俞湘君躡手躡腳地換好夜行衣,一出碧波宮便往黃泉殿那邊走。


    在這個平靜的小島上,有著最可怕的傳言、最恐怖傳說的地方,意外地竟是海闊天隱匿的閉關所在——這是他多天觀察得出來的結果。


    火山壁上那個藏龍洞,恐怕隻是用來幹擾別人視線的存在。


    而像他這種別有用心,又特別細心的有心人,自然不會被那幌子迷惑。


    然而他剛剛挨近黃泉殿,就遇到一件蹊蹺的事。


    他遇到了一個人。


    遇到人當然不蹊蹺,蹊蹺的是這位在幫中怎麽也稱得上是在幫中數一數二的人物,竟在做宵小之事。馮希山,這位海天一色閣的二當家居然偷


    偷摸摸地躲在糙叢裏伏襲一個下人,並把他的衣服剝下自己穿了,居然連鬍子也剃了,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瓦罐向半山上露出的那個


    僅容一人的洞口走去。


    洞口的守衛一個抬眼,看到是送宵夜的,也沒多問就讓開了,馮希山進門後卻出指如風將之點倒,然後將他癱軟的身體扶住,靠在一旁,擺出


    仍在站立守衛的樣子,迴頭招了招手,另一個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夜行衣也掩不住她身姿婀娜的線條,纖腰一扭,黑煙一般地進去了。


    俞湘君眼珠一轉,靜待了一刻,也學著後來的黑衣人一樣,貓腰一溜煙地朝那透出昏黃光線的洞口掩入,輕輕易易地就進去了。


    由此,俞湘君也驚訝地發現海天一色閣的防衛隻是對外森嚴,外人要上島根本不可能,但……對內卻鬆懈得有點超乎想像。


    或者是海闊天認為隻要把好了對外的關口,裏麵的都是自己人,都是可以信任的,長期來的策略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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