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曦不願迴絕李玄昭的好意,即便此時口中寡淡無味,亦端起米粥慢慢喝。李玄昭看見溫曦能小口吞咽粥食,亦隨意拿起其他的早點來食用。兩人用完早飯,又閑聊了片刻,白蘇隨即端來新熬好的湯藥。溫曦看著那比平日所喝還要黑濃的湯汁,心下有些發怵,再怎麽習慣,想來也無人喜歡喝湯藥。


    李玄昭端起湯藥,用勺子勺起一勺,輕拭熱氣後放到溫曦嘴邊,溫曦略帶尷尬地看著李玄昭的動作:“殿下,我可以自己喝。”李玄昭並未言語,不變的動作表示了他的執意,溫曦麵帶熱意,側眼觀白蘇神色,見白蘇無甚神態方低頭喝下那勺湯藥。李玄昭又餵了幾口,待藥碗邊沿熱度有所降低後方將藥碗給溫曦,讓他喝完剩下的湯藥。喝完湯藥,李玄昭又陪著溫曦靜坐閑聊,藥效上來後扶著溫曦躺下,掖好被角端看溫曦睡顏片刻方走出房門,房門外侍立著白蘇。


    李玄昭走到院落銀杏樹下,金黃的葉片上仍殘留著晨間的雨水,秋風一過,蕩落起點點水滴。“如何?”“迴殿下,屬下方才探察溫公子的脈象,發現溫公子並非身患所謂不治之症,而是長期被人下慢性藥物所致。”“慢性藥物?”“是。”“這慢性藥物並不致命,但根治不易,需要一段時期的治療。屬下目前尚未知曉是何藥物,隻能先對症下藥,暫緩溫公子的病痛。徹底的根治屬下還需對溫公子日常所用之物做一番探察方可下定論。”


    ☆、第四十一章


    李玄昭頷首,兩人在樹下靜默片刻,一著黑衣之人來到兩人麵前,跪地恭聲道:“屬下拜見殿下。”“起身。”“是。”那人直立起身,身上所佩戴的環飾乃李玄昭十三影衛隊的標誌。“赤木,你這段時日暗中跟隨溫公子,可有發現他相交之人有何異常?”白蘇問道。


    名喚赤木的影衛乃李玄昭暗中安排給溫曦作隨護,自溫曦乘船離開宜州至這鎮上這段時日皆暗中隨護,溫曦此番遭受的橫難,亦是其稟告給李玄昭,李玄昭知曉後方自宜州前來。赤木隨護溫曦多日,均未在溫曦跟前現身,溫曦自始至終從未發覺,方才他現身前已將溫曦的侍僕用藥物迷暈在房內。


    “稟告殿下,除卻溫公子的同窗學子馮庭,溫公子在船上並未與他人相交甚篤。行船期間,溫公子均在自己的船艙內看書,停船靠岸時方出艙下船遊玩停靠的村鎮。”“把溫公子患病的始末一一道來。”“溫公子最初是在遊玩陵州岱宗山迴來後出現類似風寒的徵狀,全身乏累,咳嗽,暈眩。馮庭尋來船上的頗通病理的管事看病下藥,那藥方屬下看過,確是治療尋常風寒的方子,侍僕煎好的湯藥屬下亦未檢測出毒性。”


    “溫公子服用後即睡去,醒來時病情似乎有所加重,聽溫公子敘述,暈眩症狀有增無減,身體發熱,那管事尋思是藥方的劑量不足,調整了藥方後發現仍舊無效,隨即停船將溫公子送至這鎮上的醫館,治療三日不見起效,擔憂行船時日,溫公子將二人勸離,近日均服用鎮上醫館大夫開的藥方,亦無甚成效。”赤木匯報完畢,靜立一旁。


    據赤木所言,溫公子初初顯示出來的確是風寒之症,按尋常風寒方子治療非但無效反而加重?確是讓人匪夷所思。白蘇思索一番,無法妄下定論,隻恭聲道:“殿下,屬下即去探察溫公子平日所用之物,看是否能尋到那慢性藥物。明日再為溫公子施針排毒。”李玄昭頷首不語。白蘇和赤木對視一眼,赤木斟酌道:“殿下可是懷疑謝太師?”那隱匿在宜州做監視的謝太師手下怕是看出溫曦在李玄昭心中的份量,故而挑這時日給溫曦下毒,阻止溫曦前去參加會試,隻是為何下的隻是□□,而非致命□□?致死溫曦不就能更好地阻止殿下的人迴到明都,介入朝堂之爭?白蘇有些想不透。


    “既是慢性藥物,想必需要引子方可生效。”李玄昭出言。“引子?”白蘇低喃,腦中思索赤木方才所言,忽而醒悟:“莫非是風寒方子?”服用了治療風寒的方子病情卻愈發加重,這根源不在風寒上,而在治療風寒的藥方上!恐怕溫公子最初所患之症確是風寒,治療風寒的方子中某一尋常藥物卻是觸發溫公子體內□□的引子,從而加重溫公子的病情。風寒之症愈加突顯,大夫愈會加重方子中的某一藥劑分量,如此一來,溫公子的病症愈加久治不愈。


    思及此,白蘇激動道:“殿下,請容屬下離去專研藥方,那引子恐怕就在治療風寒的方子中。”李玄昭頷首應允,白蘇躬身離去。赤木已將屋子空置的另一房間收拾好,李玄昭和白蘇連日從宜州快馬加鞭,生生僅花費半月之餘即到達此處,一路舟車勞頓不言而喻。李玄昭行至溫曦房門,推門瞧見溫曦此刻正熟睡,方離去歇息。


    溫曦晚間醒來瞧見李玄昭正坐在床邊,詢問李玄昭所宿之處乃這院落空置的房屋,溫曦唯恐李玄昭因不適無法安心歇息,想讓侍僕到鎮上尋一幹淨舒適的客棧,被李玄昭製止,看李玄昭神色,溫曦隻好作罷,若非如今自己這房間因自己久居沾染了許多病氣,該讓李玄昭宿在此處,畢竟那空置的房間委實窄小非常。


    晚間白蘇煎好的湯藥裏摒棄柴胡、茯苓、桔梗等藥材,那味做引子的藥材需待明日施針方可知,今日熬煎的湯藥隻做溫補功效。溫曦一飲而盡,李玄昭看著溫曦略帶豪爽的飲用方式,含笑遞上一小碟果脯,“明日讓白蘇給你施針,好對症下藥。”溫曦拿起其中一枚,邊含邊點頭。對於李玄昭他總是莫名地信任,仿若隻要他在身旁,便諸事不懼。


    次日清晨,侍僕服侍溫曦洗漱,溫曦又勉力食用了些粥食,白蘇方開始施針。李玄昭在一旁候著,白蘇在溫曦的相關穴位上施針完畢後,靜待片刻,針下滲出黑濃血。白蘇用一白瓷小碟集了些,約莫二刻鍾,白蘇輕緩將銀針取出,李玄昭用幹淨的麵巾一一拭淨方才施針之處,再將溫曦□□在外的手臂收迴被子下。施針前李玄昭點了溫曦的百會穴,溫曦此刻正昏睡。白蘇收拾完畢輕聲道:“殿下,溫公子此後仍需日日施針,及至將體內毒血逼盡方可。有了這毒血,屬下立即前去研製藥方。”李玄昭頷首,白蘇躬身離去。


    李玄昭靜靜看著溫曦的睡顏,伸手輕撥額邊鬢發。無論是雙頰還是身形,都比往常瘦弱許多,即便萬分小心,還是將他捲入著旋渦中。是什麽時候起了這般心思,初識之時亦或宜州點滴相處中?皇室之人,無論男女,於情愛之事上無不早早知曉。而李玄昭卻因不受關注缺人教導,且心思寡淡,在明都並無通房教習宮女。初初意識到自己不尋常的心思時李玄昭慌亂了一段時日,卻又無法抑製想要親近的欲望。


    這分桃斷袖之事曆來為人所詬病,《漢書》特列佞幸一章警戒後世,為這本不融於世間的情感更添一抹沉重。李玄昭不願溫曦背負佞幸罵名,他的溫曦謙和溫潤,值得世間所有的美好。且如今前程晦澀,不明生死,又如何護得溫曦周全?即便如此,可自己卻無法放手,溫曦於自己,是久旱所逢的甘露,是暗夜的明燈,世間可有兩全法?心下輕嘆,靜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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